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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画皮(2/3)

翌日,太守亲自主审嫌犯,又命捕快开放官衙,令百姓旁听。

有姝被两名狱卒小心翼翼地请上公堂,二人见死者父母均跪在地上,脸色不禁微微发白。

他们不敢把这尊煞神压跪,便当忘了这茬,直接下去了。

太守见有姝站得笔直,举起惊堂木狠敲一记,“赵有姝,你未得功名,缘何见了本官却不下跪?

来人啊,好好教教赵公子规矩!”

临安府的总捕头乃太守亲信,立时越众而出,将还在神游中的少年用力摁压在地上。

膝盖撞击青石砖的脆响叫人牙疼,有姝眼睛一闭,鼻头一皱,差点飙泪。

他已许久未曾如此狼狈了。

赵知州坐在太守下方旁观,见儿子面露痛苦,自己亦感同身受



他连忙把屁-股下的坐垫抽-出来,摆放在儿子膝下,温言软语好一阵安慰。

若非太守厉声呵斥,他定会与儿子一块儿跪着。

百姓们也频频发出嘘声,显然对赵家人助纣为虐的行为很是看不惯。

太守也不喝止,让他们骂了一刻钟有余,将气氛哄抬至剑拔弩张的程度才命死者家属呈上供词与物证。

男女双方的家属凑一起得有十七八个,你嚎啕大哭,我默默流泪,还有人捶胸顿足,寻死觅活,看着十分可怜。

不仅旁观百姓湿-了眼眶,太守也面露恻然。

与此同时,他们对凶手的愤恨亦达到顶点。

太守将惊堂木敲得啪啪作响,怒喝道,“赵有姝,你可认罪?”

有姝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平板道,“我不认罪。”

“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人心太狠了!”

“判流放不足以平民愤,需得判斩首!”

“他父亲纵子行凶,也要革职查办!”

百姓们纷纷叫嚣,有几名妇女将篮子里的鸡蛋菜叶朝公堂砸去。

两旁捕快与座上太守看得心情大快,候在门边的狱卒却捂着脸侧,不忍直视。

别砸了,当心这煞神发威!

有姝躲开鸡蛋和菜叶,徐徐道,“证据不足,我不认罪。”

太守将证据一一摆出,质问他怎样才算证据确凿。

“除非亲眼让我看看尸体,否则我不认罪。

仵作写的这些证词也有可能作假。”有姝摆手。

赵知州立即挺身而出,言道,“若不能证明尸体就是孙喜鹊与方胜二人,我们拒不认罪。

本官可上表朝廷,另派仵作查验。”

“再查几次都是一样!

来人,把尸体带上来!”太守得了上头示意,今儿个必要把赵家父子钉死。

他略一甩袖,便有几名捕快匆匆跑去抬尸。

百姓本就爱凑热闹,不但没被吓退,反而越发围拢过去,唯独两名狱卒,撒腿就跑,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盖着白布的尸体被带到公堂,因天气炎热,已微微散发臭气。

有姝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自然也懂验尸。

他面不改色地掀开白布认真查看,问道,“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们是孙喜鹊和方胜?”二人面容均被河中乱石划破,看不出形状,可怖的很。

死者母亲立即上前指证。

孙喜鹊耳后有一朱砂痣,方胜脚底板有三角形排列的黑痣,都是极其明显的特征。

有姝一一查看,不免冷笑。

他拿起仵作的证词,又从老爹那里要了一支毛笔,边说边在纸上打叉,“其一,证明二人身份的印记乃死后刺上去的,并非天生;其二,死亡时间并非八日,而是一天,尸体之所以肿-胀不堪,乃是在热水中浸泡一天一夜的缘故;其三,年龄对不上。

孙喜鹊年方十五,方胜十八,这两具尸体却一个十八,一个二十;其四,职业对不上。

方胜是读书人,从未劳作。

这具男尸双手双脚布满厚茧,乃是一名苦力。

其五,死因对不上。

二者均被人用软物堵住口鼻闷死,继而扔进河中,并非溺毙。”

话落,他将仵作证言扔在地上,百姓踮脚一看,只见满纸都是大叉,花花绿绿一片。

有人摇头不信,却也有人垂眸深思。

两具尸体究竟是不是孙方二人,不但他们家人清楚明白,连太守与其下属也都心知肚明。

听了少年这番话,已有人额冒冷汗,心中打鼓。

不是说赵有姝不学无术吗?

怎么验起尸来比资历最老的仵作还精准?

只一眼就判断出年龄、身份、死因以及死亡时间,高明,当真高明!

太守不得不暗暗赞他一句,却打定主意要置他于死地,拿起惊堂木欲敲,却又听堂下少年说道,“说来也怪,昨晚草民睡梦中得一男一女托梦,说他们死得极其冤枉,求我为他们伸冤。

女的名叫苗玲,男的名叫郭大,乃嘉兴人士,逃难来的临安府,刚入城便被几名捕快抓-住用布帛闷死,又在耳后和脚底刺了几颗痣,扔进装满热水的木桶里泡了一天一夜,及至凌晨方取出来,分别划烂脸颊运到乱水河下游处,丢在岸边

。”

如此神异之事,百姓们已经听呆了,都竖起耳朵踮起脚尖,迫切地等待后续。

太守眸光连闪,而站在堂下的总捕快已是汗流如瀑。

赵有姝被关押在牢房里一日夜,这些事他不可能得知!

况且他们做得十分隐秘。

难道,难道果然是冤鬼托梦?

有姝还要再说,太守已拿起惊堂木,准备打断他。

哪料惊堂木拍在桌上竟像拍在棉花上,半点声响都未发出。

他不信邪,连连拍了几次方露出惊骇之色,嗓音干涩地喊道,“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休要在公堂之上妖言惑众!”

“凭什么不让他说?

这是审案,有什么内情自然都要坦露!”百姓们不肯依,纷纷声援。

这时的人,大多对鬼神之事深信不疑,并不认为少年在妖言惑众,反倒印象大改,对他同情起来。

倘若有姝一味要求太守换一名仵作验尸,且凭赵家的人脉,亦能确保仵作秉公判断,但百姓还是会相信他们自己的臆测:那就是赵家只手遮天,收买了官差。

这盆脏水无论如何也洗不掉。

但祭出鬼神却大为不同,没有谁的证言比冤死者自己更有力。

在太守与百姓的吵嚷声中,有姝徐徐道来,“总捕头将尸体扔掉后站起身叹道:‘莫要怪我们心狠,怪只怪你们自己时运不济。

太守大人正愁找不到合适人选,偏你们撞到枪口上,回去我替你们烧些纸钱吧。

’话落一行人快速离开,买通一个浪子去发现尸体,然后闹将出来。

总捕头还与孙方两家签下协议,便是身高体态不对,亦要他们满口指认尸体,完事后各家可得一百两银子。

原来孙方二人并未死,而是得到他们授意,躲入窑岭。

他们本打算直接将这二人杀死,坐实我杀人之罪,却无奈二人躲得十分隐蔽,一时间竟找不到,这才寻来两个替死鬼。”

有姝顿了顿,赵知州连忙捧着茶杯上前,细心体贴地喂他一口。

唇-舌滋润了,有姝继续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那日,孙喜鹊和方胜偷情乃是设好的局,有人故意诱我去看,令他二人在与我地扭打中跳河,诈死。

然后其母出面控告我,太守假作证据落实罪名,一个为讹诈钱财,一个为争权夺势。

正所谓天理昭昭疏而不漏,你们自以为做得十全十美、天衣无缝,却瞒不过鬼神。

那些冤死的人正看着你们呢。”

他话音刚落,公堂中竟无端端刮起一阵阴风,盖在尸体上的白布被风掀起,露出死者溃烂的面容。

那面容忽然朝总捕头的方向偏过去,本已闭上的双眼猛然睁开,露出-血红的,满带仇恨的瞳仁。

总捕头腿脚一软,竟直接跪了下去,边磕头边涕泗横流地大喊,“不怪我,都是太守大人指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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