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无题
在政府表态的同时,各界的爱国人士都纷纷响应号召举行抗日救援的活动。
庄叔颐为战况所写的报道刊登了出来,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庄伯庸作为公众人物,在慰问军队的时候带去了大量的报纸,并骄傲地宣告。
“这是我妹妹写的。
她以你们为傲。
我也是。
诸君,你们是国家的希望!”
“那么我呢?”在人群里站起来的这个男人,就是烧成灰,庄伯庸大抵都是能认得出来的。
军营里立刻爆了雷鸣般地哄笑声。
大伙鼓掌起哄。
在座的谁不知道,这一位可是整整追了大名鼎鼎的庄蝶小姐九年的忠实追求者。
这个年纪还没有结过婚的男人可真是少见,特别是又有钱又能力,长得英俊,身强体健,更可谓是少之又少了。
但是偏偏在这军营里就有一个。
“郝博文,快上啊!
你的女神来了!”
“郝博文,你的女神说你是她的骄傲……”
郝博文也不负众望地走了过去,从背后掏出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束小花,递到了庄伯庸的面前。
“庄小姐,你今天也很美。”
“收起你的油嘴滑舌。”庄伯庸先是冷脸斥责,但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接下了他的花,小声道。
“谢谢。”
郝博文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是战争爆后,他的第一个微笑。
对于生活在北平里的民众来说,这段日子不过是鞭炮声响过头了的普通日子罢了。
他们照常吃饭,睡觉,聊天,甚至还有可能趁着天气好带着他们养的鸟出去转转。
但是对于守卫城池的军人来说。
这大概是他们最有用场,也是他们最不想遇上的日子。
战场上死亡如影随形。
曾和郝博文一同出去游玩的几张面孔,已经永远也无法微笑了。
战争埋葬了一切,然而现在只是开始。
若是郝博文知道庄叔颐的志向必定会将她的脑袋压进水里,叫她好好清醒一下。
这世上哪有什么都不付出便能得到的胜利呢?
她所能想到的东西,统一也好,胜利也好,都是建立在军人累累白骨之上的得到了最后的安慰奖罢了。
在一场战争中绝不会出现任何一个赢家。
然而这一点,在如今,这些只是听闻过炮火声的人们是不会理解的。
至少那心心念念以为会得到一个完整而强大的祖国的庄叔颐不会理解。
所以扬波才会笑她,傻得天真。
“老师,你在写什么?”白玉萦本来喊庄叔颐的名字不知道多顺口,如今上了几年学,也改过来了。
“这是英文?”
“是的。
城里的报馆有些开始停刊了。”战争开始的时候,北平还显现不出什么不便来。
因为这本来就是个战乱的年代,军阀混战的局面就没有停止过。
是以家家户户都存着大量的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庄叔颐的小院子买下时便带了个大地窖,她们搬来以后便不断往里面填充东西,如今大抵便是几个月的食物也是够的。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如此多的贮存。
学校里便有好些学生靠着家里寄来的银钱过活,这个时候城里与外头断了联系,没了办法。
庄叔颐便多多少少地救济他们一些。
如今这地窖也空了一半了。
好在还有扬波。
他和小伍一同开的杂货铺子里也还有些东西存着,加上他天生便知道如何在乱局里生存,是以还不必庄叔颐为这些琐事烦忧。
“这是要投给《北平时事日报》吗?”白玉萦一边小口地喝着稀饭一边问道。
她家里人口众多,便是将那地窖填满了也不够吃的,更何况她们家本也没有那个财力准备。
所以庄叔颐便总是借着这些那些的理由叫她来自己家里吃些。
白玉萦本来不好意思,但是庄叔颐做得坦然极了,她便也渐渐地放下来。
“是的。
你帮我检查一遍,是不是有拼写错误。
字典在这里,慢慢校对。”庄叔颐将事情派给她做之后,便站起来出去了。
庄叔颐若是在这里,必定会使得白玉萦压力重大。
毕竟在老师面前做作业和自己研究可不是一回事情。
庄叔颐深知这一点,故意留她一个的。
虽然说是出门去了,但是庄叔颐也没有走远。
这个时局太乱,她不想自己出门,将这女孩一个留在家里。
若是出了什么乱子,那就不太好了。
庄叔颐想到这里,不由地叹气。
虽然不能靠近战场,但是看这城里的情况,和英国人出的报纸,庄叔颐也渐渐地开始冷静下来了。
时局比她想得更糟糕。
或者说,她从没有想过会变得如此糟糕。
北平城简直像极了一座孤岛,四周的敌人如蚂蚁一般蜂拥上来。
而她们的援军呢?
就如同民国二十年生的一样,一个也无。
庄叔颐简直不敢相信那些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国家的政客,竟然真的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丢弃祖先用鲜血和生命守卫的国土。
如今那青天白日的旗帜在北平上空飘扬着,却好似一场叫人笑破肚皮的谎话。
所谓的誓言,都不过是骗人的。
但是庄叔颐的心底还是存着一丝期盼的。
这里可不是别的地方,这可是北平啊,做了几百年的国都,不管在历史还是地理位置上都是十分重要的。
再说了若是丢了北平,那南京还跑得了吗?
他们总不能又逃到洛阳去吧。
然而这份期许最终还是落空了。
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像是一场不该生的噩梦,好似只要用力地掐自己一把,就能从这个梦里醒来一般。
这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明明昨日《世界日报》的标题还是引得众人高声朗读微笑的“北平如铜城”。
而今日只剩下一片无声寂静的半张报纸“二十九军撤离保定……”
这世界仿若是一瞬间沉入了深海一般,寂静得叫人喘不上气来。
庄叔颐站起来,却反倒被那椅子出的响动给吓了一跳,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不知所措。
扬波镇定地上前,搂住她,安慰道。
“榴榴,会没事的。
我会保护你的。”
而庄叔颐却像是个聋子,什么也听不见似的,梦游一般说。
“我、我去院子里走走。”然后便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七月的午后,应当正是烈日当头,酷暑难耐的时候,可是这一刻庄叔颐沐浴在阳光之中,却感觉不到一丁半点的温度,只觉得一阵寒风袭来,叫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1937年7月29日,这一天北平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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