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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命似飘萍逐水流(2/3)

见他这副神态,景天也就心知肚明,他站起身,面朝波色潋艳的清泉溪,捧着木匣,一时无言。

“道友,七魄离散不仅会致使识神昏聩,长此以往,恐怕还会七情消解,终至无知无觉,虽不致死,亦彷佛行尸一般。”

景天惨然而笑,“是吗?”他笑罢,又长叹一声,“也好,也好。”他并不回身,挥手道别,“徐道友,有缘再见了。”

“景兄弟。”

那人在河畔驻足。

“江湖路远,保重。”

他没有再说什么,渐渐去得远了。

却说唐雪见一行匆忙赶到掌门闭关地,此时夏元辰已知她回返,等在门外,“唐姑娘,你匆匆来去,可是有所收获?”

“正是。”唐雪见取下鬓边梭罗叶,“夏先生,梭罗树已毁,但我发觉树根内潜藏生机,已尽渡入此叶,或能有所帮助。

门主现在可好?”

“楚姑娘暂时无碍,你们在此等候。”夏元辰接过梭罗叶,转身入户。

众人在外等得心焦,又不敢远离,唐雪见心念景天,更觉凄楚,盯着那紧闭门扉,望眼欲穿。

如此等到天明,门才开了,众人踮脚窥探,夏元辰先走出来,等他出门了,让出身后的楚寒镜来。

这位天下第一剑仙面色苍白,但已然醒转,缓步出屋,嘱咐众人,“余身体暂时无碍,勿要忧烦,你们将此次外出经历向我道来。”

于是唐雪见一行便将如何前往神农洞,如何遭遇楚碧痕,一番交手后,楚碧痕出逃,岑听春三人前往追击,一路追至东海,被一群神道修士拦下,待解决了邪修,楚碧痕也消失无踪。

而神农洞内,唐雪见潜心修补生机,景天却遭遇邪剑仙,不敌后被废去修为,他们亦没能留下那邪魔。

楚寒镜听闻楚碧痕的消息,不觉蹙眉,待听完事情始末,便让唐雪见去将景天叫来。

唐雪见本有此意,她实在放心不下,留景天一人,得命后立即御剑而走。

楚寒镜观她剑光饱满,心知唐雪见功力精进不少,思及自身隐忧未解,不由有了决断,她让岑听春三人先行离去,嘱咐他们不得将此事外传,随即向夏元辰道谢。

“夏先生,此番有劳了。”

“若不是唐姑娘发现及时,我也不知你被暗算昏迷。

说起来,那楚碧痕是你妹妹,你们异体同命,为何她能行走无碍,而你却受创如此?”

“当初韩师一剑斩断牵绊,我之生死已和梭罗树无关。

只是七十年前,她在梦中自戕,反倒是破了执迷,自然清醒,只是受限于母树束缚,一直无法远离。

我再到见她时,梭罗树业已枯萎,眼看她奄奄一息,我为保她神魂不散,便将元气渡入树中,重又深陷令圄。

她性子偏激,将一切不幸统统归咎于我,恨我已极,自然不会领情。

但也没料到,竟一转眼,成了生死的仇敌。

千万年的交情,在她看来是一点儿不珍惜的。

至于她为何能解脱束缚,想来与神道香火有关。”

楚寒镜从袖中取出参商对剑,轻拂剑器,沉思恍忽。

夏元辰心里嗟叹,为她十分不值,可毕竟这是私事,不好外人置喙,故而也就略过不提,他转而夸赞起唐雪见,说她聪慧机敏,小小年纪就有不俗功力,此番救治楚寒镜,多赖她手段。

“她是神树之实化形,若非有她精血滋养,我这番劫数就不只是修为退转了。”

“现如今,天下可离不得姑娘你。

还望抖擞精神,重执正道之牛耳。”

“夏先生,我们都已老了。”

“……是这样不错。”

“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楚寒镜将手中少阳参星剑收回袖中,另捧起少阴商星剑,装入一副檀木剑匣。

夏元辰见她这番动作,已有传剑之意。

自古僧人留给弟子的唯有衣钵,袈裟与饭碗,这便是传承法统。

剑客留给弟子的便是剑器。

当年云宗于青鸾峰上得异人传剑,便是那颗亘古星髓剑丸,他人虽已乘鹤归去,剑器仍留驻存世,照耀昆仑四百年,有这枚剑丸,神剑与昆仑二宗的法统法脉就不会断。

如今楚寒镜把剑器存入匣中,也是有了寄托衣钵之意。

“这柄剑,姑娘打算给谁?”

“谁能过了三世幻境,就留给谁。”

这边厢唐雪见回转弟子居处,却不见景天踪影,她霎时脸色苍白,本拟是他外出去寻饭食,可一看床头剑匣不在,顿时知晓他这是出走了。

出门问询,同门前辈都说不知,最后是巡山弟子提起,昨夜见景师弟独自一人,踽踽出谷而去,望那方向却是谷外镇集。

她循迹而行,在神剑镇里多番打探,找到昨夜景天驻足的酒馆,再见徐长卿,从他口中得知始末,知他沿溪远去,已走了一夜了。

唐雪见御剑腾空,穷搜四方,终究没能找到景天,他一个功力尽丧的废人,却似雨入汪洋,渺渺无踪矣。

没有了一身功力,景天腰间的烂铁剑,便真的就只是烂铁剑,无法载着他出入青冥,他能去哪里?

凭他凡胎肉体,凭他脚下布履,又能走几时?

走多远?

徐长卿说他沿溪行,随流而去,且歌且叹。

后半夜凄凄惨惨,野兽出没,毒蛇游曳,景天真的能活下来吗?

他莫非已经倒在草间,伏在林下,寂然没有声息?

唐雪见沿清泉溪顺流追觅,这一条山间弯弯绕绕的泉水,潺潺奔淌了百里,汇入沅江,又复奔流,注入洞庭。

洞庭湖上舟楫多,岸畔水榭不绝,便是人间多难,亦无关风月。

一道青黄剑虹划过洞庭湖上蒙蒙天,向东而去,斩开层云,落下一滴清雨。

那湖畔亭台里,昂首望者,正是景天。

他眺望那剑虹灼灼,光华灿烂,恣意九霄的豪情随一身修为尽去。

也不再留恋,找了船家,化一两银子,从洞庭沿江朔流,十日后回返渝州。

故地重游,沿街而行,所见乡民俱是忧心忡忡,曾经许多铺面都已关停,繁华长街一片寥落。

永安当对头沿街的龙门茶馆仍开着,如今虽是秋末,仍旧暑气闷蒸,景天赶路疲乏,汗流浃背,便进馆子里化三枚铜板讨了一杯大碗粗茶,又要了一把落花生,寻个角落慢慢剥花生就茶吃。

馆子里客流不少,全赖有个说书的招徕闲人听讲,众人拥簇在桌旁,就听一声惊堂木拍下,群响毕绝,说书人开口念那定场诗:不唱三皇五帝功,自古生息事桑农。

神剑出鞘四百年,人间兴衰总多愁!

景天侧头回顾,那说书的被听客团团围住,看不分明,只有一副堂亮中气的嗓子明明白白递到各位跟前,即便是他所在茶馆僻静边角,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说那神剑四宗大公无私,传下昆仑法脉,自此群侠并起,乃为盛世之基。

前朝昏君无道,天下共讨之,罢黜官府,偌大中原再无君王,再无贪官污吏,百姓自得其乐,如此已是近二百年。

眼看人间气象蓬勃,神剑门更是正道魁首,门下弟子无不是一时之选,绝代菁英,传承云宗大志,诚英雄辈出,豪杰之地也!

只可惜,那神剑门下出了个不忠不孝之徒,你们道是谁?”

不等说书人提及,众看客已然叫骂:“正是那狗贼景天!”“我渝州城竟出了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天柱断裂,就该拿他去填!”

提及这个名姓立即惹得群情激愤,人皆詈之。

这茶馆里天天都是这一出,无怪乎生意兴隆。

角落饮茶剥花生吃的白鬓客抖了抖身子,慢慢站起身来,朝茶馆外走去,临出门时被烈日晒昏了头,定在原地一定,随即又迈步,渐渐去得远了。

他沿街边缓行,并无个目的,也不去寻落脚处,只是就这样一寸寸挪动,魂灵都似飘走了,独留个空壳还在世上活动。

日头西沉,他走得倦累,抬头环顾四周,不自觉兜兜转转,走到这儿来了。

这条街是他年少求学路,街尾书塾还有童子朗声诵诗,音声脆亮,好比百灵。

便是这样末劫之时,依旧不忘教化,由衷叫人振奋精神。

景天便行至书塾外,自窗格朝里望,他眯眼瞧看,寻见了李家的三个兄弟,也正是他的三个徒儿,三思、三省、三悟。

三个孩子用功读书,景天看在眼里,不觉面上多了些笑意。

过不了一会儿书塾放课,先生挥散了学童,独把李家兄弟留下。

景天在书塾外等了许久,学童都散尽了,教书的老先生才把三兄弟放出来。

眼看他们要走到门前了,景天连忙快步避开。

李家兄弟并未被先生责罚,只是知晓他们要受同学为难,这才故意留他们到人都散尽。

他们未走出一条街,就被一群同龄孩童围住,不由分说便上来拳打脚踢。

这些孩子人多势众,都是内功有成,李家兄弟苦战不退,仍被一一打倒在地。

景天本已走了,听到一群孩子叫骂,心里觉得诧异,又回转来,就看到自己三个徒儿被打得鼻青脸肿,模样可怜。

那群孩童边打边骂,说他们是畜生的徒弟,是狗徒弟、猪徒弟和鼠徒弟。

景天又哀又怒,正待上前喝止,他的大徒弟李三思却发了威,这小子天生巧手,是个妙手空空的材料,人又机敏狡猾,方才被打得缩成一团,突然就蹦起来,朝周围一圈孩子洒一把黄沙,惊得他们连连后退,又有不慎沙子迷眼的,捂着眼睛痛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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