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可让胡进思等人，亲笔写明昔日是如何谋害忠献王的，日后若敢有所背叛，圣人可昭告天下，彼等定然身败名裂，全族不保。”

张鉊看着这个刚刚消失三五分钟然后又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吴越大臣，淡淡的问道；“汝是河东人士？”

于是张鉊没有直接让人把裴坚拉下去，而是让他抬起头来，再次很严肃的问道：“胡进思等人，真的可用？”

这真是个笑话，要知道此时钱弘倧不过十八岁，就算他是万中无一的天选之人十八岁就中风，那也不可能这么巧，在他将要杀胡进思的当口神奇中风。

“胡进思此人如何？

可是操.呃，可是王导、桓温那样的权臣？”

裴坚不傻，真要罪无可恕，皇帝直接就会下令派兵诛杀，哪用这么明说，这么说，自然就是有戏。

嗯！

张鉊点了点头，把眼微微一眯，用一种让裴坚毛骨茸然的眼神看着他。

于是，在拥立钱弘倧不到六个月之后，胡进思又煽动吴越内牙兵兵乱，将钱弘倧囚禁在宫内义和院中，对外宣称钱弘倧中风不能理事。

等到裴坚又磕了几个头，张鉊才缓缓开口，“怜尔迫不得已，死罪或可饶恕，但活罪难逃！”

“这些话，是你与胡进思商量之后，专门说给朕听的吧！”

倘若圣人能宽宏大度，饶了胡进思等人，替他解开此难题，不但可以避免一场战火，还能收彼等之心。”

如今我张圣人讲究忠义，像裴坚这样的，没有一点冠冕堂皇的理由，张圣人是不可能收的，免得污了名声。

它早年追随武肃王，颇有战功，其后历二主，握有实权，但也并未起不臣之心，只想保住家族富贵。

胡进思这种九十岁还敢搞政变，弑杀国君的老狐狸，能不知道这个？

“如何纳之？

名为何物？”

看起来一片形势大好，钱佐也非常英明，但实际上他这么做，是本末倒置了。

当即他继续在地上伏地叩首，只磕的额头乌青一块，嘴里也不说别的，只是悲呼，“圣人饶命！”

原本可能要丞相才是权臣，现在一个军中兵马都头，都可能是。

一阵惊喜冲上裴坚的心头，他重重磕了三个头后喊道：“确实可用！

吴越国内上下君臣，早就盼望着归于国家。

臣来时胡进思曾说，只要圣人用得上，彼等哪怕倾家荡产，也愿意。”

等钱佐再次以狠辣的手段处死并无大罪的内督监程昭悦的时候，吴越国内不管是不是权臣，都感到了极度的恐惧。

相应的，吴越国内也不少，张鉊就算需要内应，也有大把的人可以选。

中间这位，幅员千里，占据富庶之地，丁口数百万，带甲十万有余，还自视正统，所以有心想要逐鹿。

“圣人，吴越国此时上上下下，都已经是搅和在了一起，麻烦如丝线互相缠绕，很难解开，若要破局，唯有借助外力。

战乱中，胡进思举家迁到江南东道的湖州以后，立刻就成为当地豪族，因为胡家原本就是因为做官而从湖州迁到长安去的，现在不过是回归本籍。

后面这个重量级，是因为天高皇帝远，欲效仿赵佗，关起门来做皇帝。

裴坚心里哇凉哇凉的，这绍明天子太厉害了，直接就看穿了胡进思的把戏，这下肯定更不信任他这刚投靠的吴越之臣，大祸临头了。

他的岁数，比张鉊的祖父张淮鼎还要大，可以勉强说跟张义潮、李克用、朱温是一个时代的人物。

吴越国再是恭顺，那也是割据之地，裴坚说到底，并非周国之臣，而是吴越之臣。

钱氏大王俶若是心怀忠义之人，自然知道纳土献表归于国家，才是正道。

呃，应该说也不是认可，而是不会再追究，反正只要捞到册封，胡进思人的事情，就算是能遮掩下去了。

“臣本河东之人，祖上流落浙西，方得活命，父子两代人均受钱氏恩遇，出仕为官，若以忠义论，当为钱氏效死。

于是张鉊立刻借机大发雷霆，将吴越国使臣褫夺官服，送去永训宫平日里关押宫中犯禁内侍、宫人的地方单独囚禁。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他利用援助王闽等内外因素，几乎将内外权臣诛杀殆尽。

好嘛！

张鉊知道裴远为什么要跟眼前这位裴坚续族谱的原因了，因为裴远家虽说是河东裴氏，但实际上地位很低，属于只是姓裴而已，其他都不沾边了。

忠献王就是钱佐，官面上他可是暴疾而亡，这胡进思等人只要亲笔写明，确实是一大把柄。

裴坚这次前来，一是为张鉊贺寿，二就是为了给钱弘俶求封。

以杀人作为主要解决问题的办法虽然顺手，也确实能解决问题，但积累的矛盾和恐慌也在迅速的蔓延。

原因也很简单，钱佐在他父亲，吴越国第二任大王钱元瓘去世的时候，只有十三岁，是被一帮子吴越权臣给抬上吴越王之位的。

果然钱弘俶眼见两位兄长的遭遇，内外权力都操于胡进思及其同党手中，完全不敢再有别的想法。

其余诸国，实际上都是没有实力，也没有想法与中原大朝对抗的。

等到钱元瓘的儿子钱佐继位，少年心性，自高自大，做事又有些过于急躁。

裴坚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胡进思此人，虽有跋扈之举，但并非是王导、桓温之辈。

其他人是立刻关押，被吓得魂飞魄散，但是裴坚刚进关押之所，下一秒就被张鉊身边宦者持令从后面接走了。

内牙兵参与了废黜君上，胃口已经被吊了起来，颇有昔年魏博牙兵之势。

说他是王导、桓温，实在是太高看他了。”

这里正好是胡进思及其党羽的地盘，想来吴越国的造船基地，也应该是在这里。

这种由中原皇帝几千年累积起来的威严，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

裴坚不由得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痛瞬间让他清醒了一点，心里更是不断告诫，千万不要把绍明天子这种开国雄主当成钱元瓘、钱佐那样的君上。

张鉊思考了片刻，此时东渡日本，大部分船只都是从明州，既后世宁波一带出海。

张鉊也终于知道，历史上钱弘俶那么痛快就献上了吴越户籍图册，未经刀兵就归降了北宋，感情这吴越国中，他就是个半傀儡啊！

裴坚如遭雷击，他实在没想到，张鉊这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核心，全身麻酥酥半晌之后，裴坚跪伏到地上，以头杵地。

他在中原推崇忠义，奖励忠臣义士。

这胡进思倒好，蹲在吴越不声不响的当起了董卓是吧？

裴坚见张鉊神色如此，跟吴越国的几个使臣一起跪到地上一言都不敢发。

但眼前这个裴坚，是真正的河东闻喜裴氏传续，他口中的礼部尚书、赠扬州大都督、闻喜公，谥号献的这位七世祖，正是唐高宗时期的名将，苏定方的关门弟子，大唐军事家、政治家、大书法家裴行俭。

相应的吴越国内大权，都是掌握在当时拥立他的权臣，比如丞相曹仲达、内督监章德安、上统军使阚璠、右督监李文庆、右统军使胡进思等人手中。

这简直就是将自己的行为昭告天下，当然也是在示威。

惜乎文穆王山崩以来，钱氏不宁，内有君臣相斗，外结兵祸绵延，一年而换三主，天下为之侧目。

可要是有了这个，那就是名正言顺了，钱镠善待吴越百姓，必不会支持胡进思等人。

因此钱氏虽是大王，但并不能一言而决国家大事。”

张鉊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赵国公几日前秘表上奏，说你有意为朝廷效力？”

所以张鉊问裴坚这话，是大有深意的。

短短一年，正当壮年的钱佐下线不说，离谱的是，在钱佐和钱弘俶之间，还有一个钱弘倧。

事实上吴越国从开国大王钱镠开始，就没有想过对抗中原。

前者有山川之险，五万甲兵乃是中原精锐留存，有一搏之力。

不提中间隔着南唐，要是因为这件事情，让南唐和吴越走到一起去的话，那就不美了。

毒计啊！

而且从这可以看出，裴坚肯定没参与胡进思的犯上作乱，看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用。

吴越国对于张鉊来说，并不是一定要靠内应才能搞定的国家，因为他们的实力，注定了无法抗衡中原。

原因就是吴越国这些年，实在太不像话了。

张鉊缓缓踱步几圈后，心里还是下定不了决心。

胡进思等人，眼看就是掌握了吴越的全部大权，若是要讨伐他们的话，无异于就是和吴越开战。

这就激起了吴越股东们的反抗，胡进思振臂一呼，钱佐就归了天，钱弘倧不服，也立刻被废黜。

一时间吴越国内大为震恐，钱佐掌握的权力，远远超过了父亲钱元瓘，接近祖父钱镠。

“告诉胡进思等人，若是钱弘倧再出任何意外，他们就等着全族陪葬吧！”

末了张圣人还狠狠告诫了裴坚一句。

这是实话，现在这样，张鉊还可以想法压下去，要是钱弘倧再出意外，那张鉊就宁愿把吴越打成白地。

裴坚大喜过望，在地上高呼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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