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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左氏殿中热 神爱挥马鞭(1/2)

谷阴,宫城。

玄武黑殿。

在四时宫分别依照四时方色而建的四座宫殿中,玄武黑殿位处北面,是专於冬季时使用的。

此时殿内,地砖下和夹墙里,都生着火龙,把整个的大殿烤得暖暖和和。

定西王太后左氏和定西王令狐乐,刚到殿中不久。

两人的坐榻并列。

令狐乐於榻上左扭右扭,时不时地望向殿外。

但每一次,他看到的都只有外头远近的楼阁、亭台和恭立在殿门处、台阶上的内宦与侍卫。

他有点等不及了,问左氏,说道:“阿母,阿瓜什么时候能到?”

左氏说道:“内宦不是才禀报过么?

征虏将军已到中城的城门外了,陈荪、麴爽、孙衍、曹斐等等,正在那里迎接他。

应该用不了多久,他就可进城。

你呀,很快就能见他啦!”

令狐乐“哦”了一声,勉强坐了片刻,屁股又扭动开来。

他索性从榻上跳下,背着手,小大人似的,在丹墀上来回走了一会儿,蓦地想起了一事,便停到左氏的榻前,仰脸问道:“阿母,阿瓜杀令狐京、囚令狐曲这两件事,他做的对不对?”

左氏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两件事的?

你是听谁说的?”

令狐乐说道:“昨天学书的时候,我听赵师讲的。

孟师说,令狐曲、令狐京和阿瓜都是我的臣子,既与令狐曲、令狐京同为人臣,阿瓜却不请示我,就擅杀了令狐京、擅囚了令狐曲,这说明他有不臣之心。

赵师斥责他,说他跋扈骄横。

阿母,赵师说得对么?”

这个“赵师”,左氏是认识的。

其家是酒泉郡人。

此人擅长书法,在定西颇有名气,氾丹於酒泉任太守时,曾辟他为郡府吏,於去年时,因氾丹之举荐,他遂得以入到宫中,教授令狐乐学书。

却不意,竟在背后议论国事,於令狐乐面前非议莘迩。

左氏神色微变,说道:“你不要听他胡说!

阿瓜与令狐曲、令狐京的确都是我定西的臣子,但灵宝,你忘了么?

阿瓜出兵的时候,咱们可是赐给他了一支王节。

王节是什么?

代表的就是你啊!

将领率部出外打仗,在军中不能无有威严,是以咱们赐了王节与阿瓜。

阿瓜杀令狐京、囚令狐曲,怎么能说是‘擅’呢?

这些都是王节赋予他的权力!”

令狐乐似懂非懂,说道:“也就是说,阿瓜杀令狐京、囚禁令狐曲的权力,是我给他的?”

“正是。”

令狐乐低下头,想了会儿,又说道:“赵师还对我说,阿瓜上书朝中,陈说杀掉令狐京的原因是令狐京淫军、囚禁令狐曲的原因是令狐曲怯战,那么如果另外有人指责阿瓜悖逆,是不是也该惩治阿瓜?

阿母,赵师的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

“赵师”的这几句话,其实不难明白。

说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在说:令狐京之死、令狐曲之囚,表面的原因,看似是莘迩陈述的那些,可真实的情况如何?

朝中的人们谁也不知。

全是靠着莘迩的一张嘴在编。

这与诬陷何异?

以此类推,若是有人举报莘迩心怀不轨,是不是也可以就此把他治罪?

令狐乐到底年纪尚少,没能太领会那位“赵师”的话意,可左氏却是一听就懂了。

左氏严肃了起来,说道:“灵宝!

你记住,朝中有忠臣,也会有奸臣。

阿瓜为了咱们定西,为了你,得罪了很多的朝臣,难免会有奸佞之徒,造谣生事,诋毁阿瓜。

对这些东西,你决不能听,也决不能信!”

令狐乐应道:“是。”

左氏看他心不在焉的,料他应该仍是在琢磨“赵师”的那些话,便张开手臂,唤他坐到自己的膝上。

抱住了令狐乐,左氏笑道:“灵宝,你长大了,个头高了,也壮实多了,我都快抱不动你了。”

令狐乐往左氏的胳臂上蹭了蹭,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天太冷了,这半个多月,我没怎么骑马、习武,因是吃得胖了!

我明天就接着练武!”

左氏揉了揉他的脑袋,叹了口气,说道:“灵宝啊,你的父王,一转眼已薨两年了。

你父王薨时,你才五六岁。

我一个妇人家,从未预过政事,军事更是一窍不通。

想想这两年,咱们母子能安然无恙地过到现在,……灵宝,全是靠了阿瓜啊!

若无阿瓜,何来你之今日?”

“是,阿母。”

“你如今还小,很多事不好给你说。

等你再大些,知道了这两年发生的这许多事情,你应该就能知道是谁在这两年里,竭忠尽智,保住了你的江山!”

“我知道,是阿瓜!”

左氏欣慰地笑了笑,想道:“赵融不能在宫中留了,明天就贬他出宫!”由此记起了另一件事,她想道,“前些天,氾宽入宫,进言於我,亦是说阿瓜跋扈,担忧阿瓜会生不臣之心;说什么,今可无诏而擅杀令狐京,明或即有不忍言之事。

与赵融的谗言如出一辙!

简直荒唐之极!

“就不说阿瓜日常上朝、入宫,对灵宝从来都是恪守臣礼,便只以阿瓜的心志,阿瓜又怎会做出什么悖逆之举?

也是,亦难怪他们污蔑阿瓜,阿瓜是当世的大英雄,而彼辈尽皆庸人,就像阿瓜说的,限於门户之见,家雀而已,又怎能理解阿瓜的志向?

“阿瓜出兵前,我设家宴,召他与神爱进宫,在那天的宴上,阿瓜喝得醉了,他说……”

那天在灵钧台寝宫宴上的一幕,重新出现左氏的眼前。

左氏赐酒莘迩,莘迩离席行礼,以作谢恩。

他已经喝了不少,端着玉碗,脚步虚浮,一看就是醉了。

谢过恩后,他一口把碗中的葡萄酒饮下,挺立席间,面向主座的左氏,慷慨地说道:“臣这回引兵伐蜀,不仅是为了我定西,也不仅是为了江左朝廷,更是为了蜀地的我唐生民!

蜀主残暴,蜀人苦矣!

今我军吊民伐罪,方不负王师之名!

“等灭了蜀秦,若能按我之预期,汉中属我,王太后,则对我定西日后抗衡蒲秦、乃至攻入关中,也都将会大有帮助!

方今海内陵迟,关中、中原胡狄遍布,驱虎牧羊,率兽食人,民之哀哀,闻者恻然!

我莘阿瓜,亦关东男子也,有朝一日,如得以麾十万精卒,长驱以进,先取关中,复定中原,还我乡梓朗朗晴空,尽洗万里膻腥,解兆民之倒悬,此我志也!”

尤是因在醉后,莘迩的这番自表心志,讲的愈是激昂顿挫。

左氏分明看到,令狐妍望向莘迩的眼中,透出了深深的爱慕,而左氏当时,亦是被莘迩的豪迈气概感染,不禁情愫涌动,难已自已。

玄武黑殿。

流连於那日宴上莘迩英姿,不可自拔的左氏,那天的情愫又上心头。

想起很快就能见到莘迩了,想起令狐乐的生日宴会上,莘迩触碰到她胳臂时的心动感触,特别是令狐乐忽染疾病那晚,她因惊吓倒入莘迩怀中后产生的那种安宁感觉,及那晚稍后与莘迩对视时的紧张,坐於榻上的左氏,再度胸如撞鹿,莫名地,只觉整个身体都酥麻起来了。

令狐乐感觉到了左氏的异常,抬头看到左氏面颊飞红,问道:“阿母,你怎么了?”

左氏赶忙收回思绪,深深地吸了口气,掩饰地撩袖抹去了额上出的汗水,说道:“殿内好热。”

令狐乐是个孝顺的孩子,便教内宦把火龙烧得小些。

约等了小半个时辰,内宦进来禀报:“散骑常侍、征虏将军、雍州刺史求见大王、王太后。”

左氏故作镇定,说道:“请征虏将军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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