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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五十五:学宫(1/2)

纸鹤的一去一回,只是听香楼中的小插曲,士子们继续参禅打坐,分茶煮酒。

而那不识抬举的青年,领着一帮妖怪,穿过街道。

到了黄昏时,庞大的影子投到拥挤的车马上,昼飞艟临近东岳庙上空,穿过重重飞楼,殿基掠过檐钩与塔刹,钟鼓浩荡犹如天音。

底下的玉京城民呼声沸腾,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妖怪们也激动非常,连青夜叉都面红耳赤。

扫晴娘、红药与涂山兕都穿着用五色缣新裁的衣裳,样式几乎一致,气质却截然不同,这个抱着猫,那个提手炉,还有一个腰悬一柄横刀,引来了许多目光。

李蝉则穿一身羊皮裘,领着妖怪们走过庙场。

离上元节还有半月,玉京城的百姓已扎起花灯。

徐达见到路旁绢灯上贴着的谜语,便与红药比试猜谜。

二妖怪猜了两三道灯谜就被难住,藏身竹简中的脉望却轻飘飘道出了答案。

徐达虚心请教窍门,脉望呵呵笑道:“这猜谜语嘛,门道也不浅,从古来的隐语瘦辞,到今时的市语,已有千年之久。

其实读书修行,又何尝不是解谜?

古人留经书传世,那书中字句,微言大义,日前老夫在《道体论》中读到……”

徐达听脉望说了一通经文,点头道:“军师说得好,咱也读过些经书,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但这修行之事且放一放,这些灯上的市语该怎么解?”

脉望谈兴正浓,遗憾地叹息一声,“世间谜语虽多,但类别也有限,解谜么,不外乎要用到盈亏参差移位残缺增补减损纵横离合等法子,先说这盈亏法,是取笔画之盈亏……”

徐达虽没听懂这老书虫的滔滔不绝,却不妨碍眼睛越来越亮,有这位军师在,这整个东岳庙附近的灯谜都是小菜一碟。

出灯谜的多是文人,彩头可不少。

“军师,咱与你打个商量……”

徐达还没说完,脉望便连说不可,猜谜是趣事,设些彩头不是锦上添花,若以此牟利便太庸俗。

却没拗过徐达,答应了再猜二十道谜才作罢。

于是扫晴娘带上脉望藏身竹简,抱着徐达,穿行各个悬灯的铺席间。

石鼓巷尽头有几间香铺,红药正缺些鸡骨香和黄熟香,于是进去挑选。

天色将暗未暗,庙场里跳傩戏的彩衣人戴着古怪面具,敲锣打鼓。

庙会里也有百姓从小贩手里买来各式彩漆木面,扮做各路神鬼,挈党连群,如疯似魔。

在喧闹声里,青夜叉在街边摊子上捡起一张额上生者半月形眼睛的漆红夜叉鬼面,向摊主询价。

摊主瞅了一眼这青面病郎君,报出一百五十文。

边上的赤夜叉却瓮声瓮气道:“这做工也不值这价。”

摊主眼睛一瞪,瞧见那红脸大汉的昂藏身材,也不惧,“咱的手艺虽不说远近闻名,却也不怕人挑毛病,你倒说说哪里做工不好?”

赤夜叉被摊主理直气壮的模样唬得一愣,又仔细瞧了瞧那夜叉鬼面,才说:“咱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不像!”

“不像?”摊主大笑,指着红脸大汉,“你倒给我找个像的来!”

摊前的争吵登时引来了许多路人驻足围观,摊主又讥笑道:“没钱便不要挑拣了,丢人现眼!”

赤夜叉被众人注视,本就有些紧张,再被摊主讥讽,一张脸红得发紫,抬手拂脸,变幻出本来的面貌,面似朱砂,巨口獠牙,恼怒道:“伱看这像不像?”

摊主张大嘴,被吓得退了两步。

青夜叉愣了一下,焦急上前扯住赤夜叉的袖子,低喝一声快走。

这时,一只白嫩小手伸过来,捏住赤夜叉的脸。

赤夜叉扭头一看,是个被路人扛在肩上的男童,手又用力捏了一下,奶声奶气道:“真像!”

“这面具跟真的似的。”

“牙口都会动呢!”

“瞧着不像是木头做的,该是贴在脸上的。”

“该不是真的妖怪吧?”

旁人议论纷纷。

“那汉子,是不是庙场里头跳傩戏的?”有人高声问。

“是,是!”赤夜叉回过神来,扭头朝庙场挤过去。

庙场里,一群彩衣人正跳着傩舞。

赤夜叉一过来,便引来许多目光,只得硬着头皮,学着跳了几下,却博得一片喝彩。

这大汉虽模样凶恶,却跟大家闺秀似的没出过几次门,那见过这样的阵仗?

登时来了热情。

而青夜叉见赤夜叉博得了风头,也十分眼热,眼巴巴地望向李蝉。

李蝉怕妖怪们得意忘形,但机会难得,又不便约束,于是犹豫。

笔君却说:“让他去吧。”

李蝉对青夜叉点点头,青夜叉如蒙大赦,挤过人群,到了赤夜叉身边。

李蝉看着二夜叉跳舞的劲头,既觉得有趣,又觉得这些妖怪的确是在宅中憋久了。

笔君说:“乾元学宫就在这附近,过去瞧瞧?”

待李蝉看过来,他补充道:“正有些话要对你说。”说着,看涂山兕一眼。

狐女会意,携刀看向人群中的青赤夜叉,“我在这看着,阿郎放心去吧。”

“有劳了。”李蝉对涂山兕笑了笑,跟着笔君往东走。

待挤出人群,驻足回首,已看不见妖怪们的踪影。

……

坊间传言,乾元学宫就在玉京城东北的数坊之间,或是地上的某处高宅深院,或是某一座凡人难登的飞楼,藏在奇门阵法里头,普通人就算打边上走过,也瞧不出丝毫端倪。

偶然,有人见到飞楼间人影腾跃,或是骑鹤而飞,才能一窥学宫中人的踪影。

戌时三刻,夜色正浓,月光却十分明亮。

兴国坊东的云桥上,两人并肩行走。

李蝉遥遥望向东岳庙,看见一片灯火,“玉京城有许多厉害角色,放他们在庙会里玩耍,似乎不太妥当。”

笔君也朝东岳庙看一眼,笑了笑,“有晴娘看着,不妨事的。”

李蝉松了口气。

他素来是一家的主心骨,带着一帮妖怪住在闹市中,总要担心它们的安危,这会儿见到妖怪们自个混迹人群中也能如鱼得水,既放松,也有点儿淡淡的失落,点头道:“也好。”

笔君道:“你带着这帮妖怪,平时也没多少独处的闲工夫,以至于与人交际都少了。

往后若麾下的妖怪越来越多,这样的机会也越难得了。”

李蝉继续与笔君向桥对面走,“现在这些妖怪生活在玉京城已有些困难,再多些,恐怕我也顾不过来了。

不知这世间,有没有人妖能够共处的地方。”

笔君脚步略微一顿,摇了摇头。

李蝉侧目,问道:“域外呢?”

“你就是从域外来的。”笔君摇头,“所谓人妖共处,不过是割肉饲虎。

人妖生来有强弱之别,于是一定会有欺凌,所以大庸国才不惜代价要驱逐妖魔。”

李蝉深以为然,又说:“那僧道凌驾凡人之上,士族强过寒门,权贵又高于百姓,这其中也定然有欺凌。”

笔君笑了笑,“你有这疑惑,看来最近的确读进去了些东西。

所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有地势高低,水才能流动,不然就是死水一潭。

不过,高低若差的太大,水流到谷中,便无力回溯,也终究要成死水。”

李蝉说:“高低差多少合适,阴阳如何相济,如何才是中庸?

这里面的学问就太深了。”

笔君道:“也不必想太多,拿妖魔来说,便强过凡人太多了,所以当年人祖要绝地天通,便是要给人族争到些喘息之机。”他又朝天上一看,“而如今,妖魔之患未绝,天上的神佛,也站得太高了。”

李蝉失笑道:“这话说着实有点吓人。”

笔君摇头笑了笑,忽然抬手指向前方不远处,飞楼林立,廊桥交错,“就在那儿了。”

李蝉道:“乾元学宫?”

笔君点头:“其实乾元学宫不止在这一处,这兴国坊的飞楼里边,是乾元学宫的藏书之地。

不过此处防范最严密,除非你能进入学宫,不然是无缘得见了。”

李蝉道:“藏着神通术法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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