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雨季是激烈的，骤雨带着狂风，乌云遮蔽了天日。

天地间一片昏暗，也昏暗了希洛特佩克穗丘城使者的脸。

修洛特习惯性的站在大帐边缘，却被托特克有力的臂膀拉住。

断发纹面的总指挥官给了修洛特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修洛特身体一哆嗦，只得站在他身旁。

这一次，穗丘城使者团的首领是一位贵族。

他头戴蓝色的尖皮帽，身披绿色条纹的披风，身着白色绣着太阳的长袍，完美的避开了一切和白昼与黑夜之神相关的色彩。

贵族的身段自然要比祭司柔软灵活的多。

他先是向“神圣如朝阳，伟大如山脉，勇敢如火焰，智慧如大湖”的神裔国王致敬。

然后，又歌颂了一番来自南方的巨大蜂鸟，即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继任太阳神的阿兹特克神话。

紧接着，贵族开始不要钱似的给现场的指挥官和祭司们批发尊称和恭维。

修洛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阿维特真诚的笑容，然后满头黑线的睁大眼睛。

因为他也得了一个恭维的称号：“巨兽饲养者”。

一个听起来非常奇幻的名字。

他很难忘记，当使者知道“巨兽”投石机的制造者是自己时，那一脸惊讶与不解的敬畏表情，仿佛自己不应该是一个少年，而应该是神话中第一太阳纪的巨人。

太多的神话思想还残留在墨西哥各部的心中，文明初兴的火焰才刚刚燃起。

而火焰的壮大需要文明的积累。

修洛特沉思许久，思绪飘远。

“或许，我应该结合联盟已有的图形文，尽快发明一套体系完备的书写文字...”

主帅大帐内，贵族的言语也许能够改变很多事，此刻却不能改变双方战争的实质。

当希洛特佩克的使者小心翼翼的表达了投降的意图时，太阳披风的老祭司就再次站了出来。

“三十年份的贡品，六千男丁的祭品，断绝奥托米盟约，交出传承祭盘，交出神裔作为质子，改信伟大的太阳神！”

墨西加的大军占据着巨大优势，条件就变得更加苛刻。

“仁慈宽容的墨西加国王...”

穗丘城的使者低下头，向王座上面无表情的蒂索克恳求道。

“城邦已经决定断盟改信，交出传承祭盘。

至于贡品和祭品，能否再协商一下？

质子的事情，我也需要再向城邦回禀。”

闻言，国王终于点了点头，做出决断。

“立刻交出记载所有神话的传承祭盘。

贡品和祭品可以减免至一半。

这是最后的机会！”

贵族使者躬身感谢，随即便要匆匆离去。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犹豫着对修洛特说。

“令人畏惧的巨兽饲养者，在城邦协商的过程中，您能否让巨兽停止攻击？”

听到这，修洛特神情一滞，看向了国王。

蒂索克点点头，修洛特便平静回应。

“可以！”

“赞美众神！

我会给您带来满意的礼物。”

贵族使者松了口气，留下最后一句话后，便黯然离去。

穗丘城的使者一走，大帐中的众人便目露喜色。

围困数月，坚固的希洛特佩克城邦，终于要向联盟屈服了。

修洛特面露笑容，也松了口气。

连续三天的轰击，已经严重磨损了投石机的炮轴，尤其是和炮梢的连接处，受力最大，也最脆弱。

他已经告诉托特克，如果再继续轰击一天，投石机就会损坏，然后需要一周的修补，才能再次使用。

同时，这三天的投石，只造成了奥托米人数百的伤亡。

而随着城头士兵的适应，这个数字正在飞速减少。

现在只要一看到投石，城邦的武士和民兵就会匍匐在墙角处，低头向巨兽祈祷。

因为有聪明人发现，这样做巨兽就不会伤害他们。

国王蒂索克对现状很清楚，早就为谈判的条件，留下了后退的余地。

所幸的是，穗丘城中的士气，已经先于城墙而崩塌了。

“主神庇佑！

祂许诺我以胜利！”

蒂索克环顾众人，沉声宣告。

他对修洛特满意的点点头，走下了王座。

随后，他伸出手，抚摸着少年的头发，这似乎是宣誓效忠的暗示？

“修洛特，投石机很好，继续研究它！”

蒂索克眉头一扬，笑着问道。

“你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修洛特低着头，似乎对暗示一无所觉。

他想了想，一脸单纯，诚恳的回答道。

“尊敬的国王，我想要一些铜斧和铜制工具，还要一些优秀的工匠。”

“除了修筑金字塔的工匠，其他的你可以随便挑二十人。”

国王蒂索克收回了手，也收回了脸上的笑容。

他面无表情的思考了片刻，才沉声开口。

“铜斧在禁卫军中也不多，和工具一起只能给你五套。

我会赐给你一批棉布，你自己向商人们购买。”

“修洛特，湖中都城特诺奇蒂特兰的祭司团，会一直为你保留一个高级席位。”

蒂索克最后留下一句暗示，就返回王座。

而王帐中的少年，终于从“对王座有一丝威胁的人”变成了“对王座有一些用的人”。

骤雨刚刚停息，天空依旧乌云密布。

第二天一早，营帐中的修洛特，就被远处城邦传来的纷乱和呼喊声吵醒。

他披上国王新赐的太阳披风，在近卫伯塔德和几位武士的保卫下，登上附近的高台，向希洛特佩克城的东门望去。

只见大约一百多名民夫，从城邦中艰难走出。

他们正用力的拉着背上的绳索，步履缓慢的拖曳着什么。

民夫后方是一群身着华丽服装的奥托米贵族武士。

武士们或者阻挡，或者环抱，把身披黑白披风，神情激动的祭司们挡在身后。

城中的奥托米祭司们，眼睁睁的看着民夫把一块巨石拖出城外，一路拖向墨西加营地的方向。

他们最后跪倒在城外的地上，任由披风沾满泥土，只是头朝向巨石的方向。

“原初之神啊！

掌管白昼与黑夜的主神！

我们辜负了您...”

祭司们有的痛哭流涕，有的低声忏悔，有的指天发誓。

更有年轻的祭司，拔出黑曜石小刀，用力划破自己的脸颊，让鲜血染出红色的条纹。

修洛特穿着皮甲，走上前去，终于看清了巨石的模样。

巨石呈圆形，直径约两米，厚度约半米多，简单估算重量接近十吨。

巨石的中心是一位双面神灵的面孔，兼有男女特征，应该象征着原初之神奥梅特奥特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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