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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2/3)

“我们是夫妻,本来就应该这样,哪有什么为何?”

半晌,赵彭生硬地解释。

吴佩月赧然一笑:“殿下是想我快些有孕,好召崔小娘子入宫吧?”

赵彭愕然。

吴佩月不用去看也知道他会吃惊,她想他不但会吃惊,应该还会愤怒。

可是她实在按不住这个巨大的困惑,她想求一个真切的答案,求他如他婚后所言的那样坦诚相待,哪怕代价是……他可能会更加讨厌她、永远不再想亲近她。

“其实……”

“是。”

吴佩月的解释被赵彭干脆的承认覆盖,帐中一寂,吴佩月怔忪后,释然地笑笑,道:“殿下有喜欢的人,随时接入宫便可,不必这么麻烦的。”

赵彭闷声:“我说过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言罢,他像是感觉自己太严厉了,又放缓语气道:“在你没有怀孕前,我不会碰任何人,我发誓了的。”

吴佩月忍俊不禁,心道果然还是个青涩的少年郎,哪有拿这种事情来发誓的?

他又不喜欢她,也不知道是在执着些什么。

“那要是妾身一直没有身孕,殿下身边也就一直没别人吗?”

吴佩月忍不住打趣他。

“你……”赵彭气急道,“你怎么老是跟我唱反调?”

他气息扑过来,擦着吴佩月的耳廓,吴佩月一震,心口处咚咚跃动。

赵彭也愣了愣,只是这一转头,他嗅到了吴佩月颈窝间幽淡的馨香,那香气真的很淡,是他从未体味过的淡,但也真的撩人,像被风吹颤的小小幽兰擦着心尖,撩开一丝丝酥软的麻。

一刹间,许多不合时宜的画面涌上赵彭脑海,他赶紧转回头去,盯着朦胧的帐顶道:“话不要那么多,睡觉。”

吴佩月知道他是讲不过自己了,笑着应:“是。”

于是帐中重新寂静下来,轩窗外,被云层覆压的月光也重新流泻进来,倏而风起,春夜里树叶摩挲,悉悉索索。

吴佩月在惬意的风声里闭上眼睛,将要入眠时,却听得耳畔声音古怪。

盖在身上的罗衾似振翼的蝶,一下一下地扇动,扇得规律又隐忍。

吴佩月转头,看到背对着她、微微躬身的赵彭。

——就不该喝那劳什子汤!

赵彭在心里狠狠咒骂,突然,一双温柔的手从后环过来,吴佩月低低地道:“殿下,我帮你吧。”

自从有那两夜的相处后,赵彭惊奇地发现,他跟吴佩月的关系变融洽了。

这种融洽倒不是说两人自此以后就相谈甚欢,事实上赵彭还是很少主动去找吴佩月——毕竟一去又要下棋——而是在偶然间看到吴佩月时,心里很自然地一动,撞开的不再是烦恼、抵触,而是一些柔软的、细腻的亲切感。

就像那夜她帮他时的那种温柔细腻。

赵彭想,或许夫妇间的奥妙就在于此吧,当两个人真正地、彻底地赤诚相待,便是没有相通的心意,那种来自身体的微妙体验也会在彼此的心间搭建起一座桥。

他站在桥上看她,和站在桥外看她,是截然不同的心境和体会。

譬如这两日,赵彭就很明显地发现,吴佩月的样貌在他眼里变得越来越动人了。

“殿下?”

御花园里,钱小令叫着往湖心那边走神的赵彭。

赵彭一激灵,把视线从吴佩月身上收回来,钱小令示意着他道:“就是那个,官家身后左起第二位,就是那集英殿修撰沈昀柏了。”

赵彭定睛看去,御景亭里,一位身着深绿圆领官袍的青年站在人群中,正跟众人一起品鉴着官家手上的画卷。

赵彭嗤一声:“那么矮。”

钱小令小声道:“但模样还是俊的,而且棋艺高超,官家这两日尽找他对弈呢。”

赵彭又嗤一声,声音更响。

便在这时,亭中那青年的目光倏而往外一展,赵彭顺着看过去,脸色顿变。

“他往哪儿看呢……”赵彭脸拉下来,大步往前走去。

这日夜里,赵彭又来找吴佩月了。

盛夏的夜燥热吵闹,窗外,蝉鸣声一大片,赵彭一进来,熟稔地屏退宫人,开口就朝吴佩月道:“你那位师兄怎么还没成婚呢?”

吴佩月上前给他宽衣,闻言一怔。

赵彭抬目,眸光炯炯。

吴佩月便垂睫:“好事多磨吧。”

赵彭因为她眼神躲避而气压愈低,回味着今日沈昀柏在亭中三番两次偷望她的情形,径直道:“他是不是喜欢你?”

吴佩月给他解玉佩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一边忙碌,一边低声:“嗯。”

赵彭:“!”

什么玩意儿?

她说“嗯”?



赵彭一口气憋在喉咙,吴佩月淡然自若地补充道:“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赵彭还是不能接受,把松垮的横襕从她手里拽回来。

吴佩月愕然抬头,烛灯里,他瞳仁乌黑,戾气闪烁。

吴佩月叹息道:“殿下是在吃醋么?”

赵彭眸里火苗更旺。

相处一年,吴佩月也差不多摸清他脾气了,哄慰道:“妾身承认,是因为殿下说过我们要坦诚相待,就像大婚时,您告诉妾身您对崔小娘子的心意一样。

当然了,妾身对师兄从无半点男女之情,便是他当年告白,也当面就回绝了,殿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赵彭眼神微烁,似信似疑。

吴佩月笑道:“换个角度想想,妾身出阁前有郎君爱慕,可见并非碌碌之人,殿下应该高兴才是,不是么?”

赵彭眼皮耷拉下来:“你倒是很自信。”

吴佩月:“……”

赵彭认真盯吴佩月一眼,松开横襕,示意她继续宽衣。

吴佩月现在很明白他那目光的含义,无外乎是嫌弃她相貌不够美。

吴佩月认真回道:“春兰秋菊,各有千秋,殿下只是不喜欢妾身这种类型的样貌,不等于妾身不美,不能有自信的资格。”

赵彭哑然。

外袍脱下,赵彭松松衣领,趁吴佩月去挂衣服的档口偷偷打量她。

其实她讲得没错,她并不是不美,相反,她有一种越看越动人、越吸引人的气韵,这种韵致,是他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领略过的。

小案上放着一盏冰镇杨梅渴水,赵彭走过去,端起来尝一口道:“你当年为什么拒绝他?”

吴佩月回道:“心中无意,自然便拒绝了。”

赵彭道:“那你拒绝过入宫吗?”

吴佩月一愣,案前,赵彭垂目喝着酸梅汁,一副从容淡然的意态。

吴佩月唇微张,如实道:“没有。”

赵彭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扬,放下杯盏,故作困惑:“为何?”

吴佩月站在衣架前,手里还握着赵彭那件月白色织锦襕衫,她低着头,壁台上的灯把她笼罩在一小团微醺的暖光里,螓首微垂,玉颈纤长,耳尖缀着一颗翡翠明明灭灭。

光自她耳廓后打来,在她妙曼的轮廓上镀着一层柔煦的金辉,她像是在画中临水颔首的洛神,纤弱又唯美。

赵彭一时竟看痴了。

“大辽迎亲那年,殿下在艮岳马场上跟嘉仪帝姬的驸马学打马球,妾身有幸在场外一睹尊容,此后一直惦念于心,不能相望。

妾身……是属意于殿下的,所以并不会拒绝入宫。”

静谧的室中,吴佩月声音低柔又缱绻,像深夜的昙花,一瓣一瓣地开在心间,开得隐秘又磊落。

赵彭脸颊生热,眼凝着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他本来也是想诓她讲些早就倾慕于他之类的话,他还是小肚鸡肠,还是介怀她跟那沈昀柏的往事,亟需从她的认可里获取胜利感。

可等她真讲了,那么认真、那么恳切地讲了,他反而又心慌意乱,甚至是……有些心虚,有些害羞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是有喜欢的姑娘的?”

赵彭敛回视线,不自在地拨弄着那盏凉爽的酸梅汁。

吴佩月道:“略有耳闻。”

赵彭道:“那你还嫁给我,就不怕自己难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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