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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戏(1/2)

水声潺潺,    天幕浸入河中,一抹抹流云在粼粼水波里流淌。

渔船飘荡在大河中央,    岸边垂柳掩映的农舍已渺小成一截小指,    高贵的嘉仪帝姬端坐在小船一侧,神容冷肃,从离岸至今,    只有帷帽白纱被风吹动。

另一头,    男人笠帽遮脸,鱼竿在手,    颇为诚恳、也敬佩地开口:“这种坐姿,    不累?”

“……”嘉仪帝姬下颌扬起,    白纱里,    容颜愈显尊贵冷傲,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等粗鄙之人?”

“粗鄙之人”唇微扯,    点头,下一刻道:“我事事村,他般般丑。

丑则丑,    村则村,    意相投……”

容央警惕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男人帽檐压得低,    暗光中,    依旧神色难辨:“有幸听人唱起过。”

容央盯着那双薄唇,    心潮涌动,一些片段不知是真是假,    开始在脑海里翻涌……

这时男人侧头,    望着远处,    忽然慢声道:“一川何绮丽,尽目穷壮观。

山色远寂寞,    江光夕滋漫……”

容央扬眉。

哟,刚刚还说他粗鄙,这会儿就吟起诗来了?

容央轻嗤,朝着他所望方向看去。

金乌西坠,水面余霞成绮,倒映着翡翠苍山,斑斓如画。

间或有水鹜成群飞过,洒下片片雪白痕迹,三俩渔船漂泊其下,有人垂钓,有人收网……

倒还真是“江光夕滋漫”。

容央心神一动,不觉撩开白纱要去细看,刚掀起一角,蓦然一震。

对面,男人眼神自笠帽暗处投来,也怪,分明看不清,可就是感觉那眼神充满戏谑,乃至挑衅。

——他是故意的。

容央深吸一气,按捺住赏景的冲动,放开手,帷帽白纱重新遮住面容。

偏不让他得逞。

褚怿无声一哂,视线落回水面,专注水下情形,此后再无一言。

容央百无聊赖,也跟着盯了水面一会儿,再朝岸边望去,留候农舍外的荼白、雪青等人已彻底渺小如粟,再无法分辨了。

无趣,太无趣了。

不是大放厥词会让她喜欢的么?

木桩一样地定在这都快半个时辰了,倒是钓一条活物上来给她开开眼哪!

容央心浮气躁,那一簇小小的火苗又在心底燃烧起来。

当下朝对面瞪去,便欲讥讽,船外哗然一声,水花四溅,一条足有小臂长的鲤鱼腾跃而起。

“鱼……”

鱼尾摇曳空中,洒落潋滟金辉,容央两眼放光,情不自禁倾身上前。

惊觉喜色外显,又忙敛容。

对面,褚怿唇角已挑,握着钓竿把上钩的鲤鱼送至她面前,淡然吩咐:“取一下。”

高贵的嘉仪帝姬目定口呆:“你说什么?”

褚怿重复:“取一下。”

高贵的嘉仪帝姬不动。

褚怿下颌微偏,示意周围。

周围是什么呢?

三三俩俩的渔船漂泊在大河上,展眼望去,几乎全是夫妇同船,或一人钓鱼,一人取鱼;或两人并肩撒网,收网……

他这个示意,很是准确生动,也其心可诛了。

容央依旧冷着眼,便欲反诘他们结伴捕鱼与我何干,对面人轻飘飘送来一声:“怕?”

容央瞬间被激中:“这有什么可怕的?

!”

褚怿体贴地把鱼再往她面前一送。

容央:“……”

猎物颇大,求生欲更强,在两人对峙档口,已渐有脱钩之势。

褚怿却仍不紧不慢,指点道:“一手拿鱼,一手取钩,鱼篓在你面前。”

那慢条斯理的语气反倒把容央弄得心焦。

眼瞅着那肥美的鲤鱼确乎要逃生成功,扬长而去了,容央又气又急,千钧一发间,终是狠下心肠,朝前扑去。

然而,双手一触鱼身,竟是黏湿阴冷至极。

容央厌恶地瞪大双眼,撤开手,又强压恶心覆回去。

一时鱼尾狂曳,水珠乱溅,容央一双小手在上面抓抓放放,滑来滑去,整个人抖如筛糠。

褚怿笑,笑声低低,前所未有地刺耳恼人。

容央恨极,双手用力一掐,抱着取下鱼后扔过去打爆他头的决心钳住鱼肚。

下一刻,铁钩脱嘴,容央和鲤鱼双双大喜。

于是,前一个往下使劲,后一个往外使劲;前一个初生牛犊,后一个狗急跳墙。

较量到最后,还是后一个略胜一筹。

“啪”一声,鲤鱼尾巴一挣,在帷帽白纱前潇洒摆过,伴随一记惊叫,飘逸地跃回水里。

“……”

容央愤然撩开白纱,抓住船沿俯身去追踪,然而除开几圈涟漪外,水里哪里还有那东西的半丝痕迹?

容央怒火中烧,坐回原位:“你重新钓!”

褚怿格外爽快:“好。”

日影西斜,丝丝余晖洒落水面,容央趴在船边,透过白纱细看水下情形。

不多时,零零星星的水泡在河面冒开,潋滟金波里,一条肥鱼极快从眼底游过。

容央双眸顿亮,不自觉把帷帽白纱往耳后掖去,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一动不动。

褚怿坐在对面,握着钓竿,静静看她浸在暮光里的侧脸。

少女的脸还没有完全脱去稚气,浅浅卧蚕下,面颊分外丰满,唇角咧开时,脸蛋耸起,两个圆圆的起伏,如冬日捏成的雪团,又或是冬夜时吃下的浮圆子……

褚怿口中略干,想,大抵是从她的脸颊联想到那甜滋滋的浮圆子的缘故,便有意不再看。

这时容央扭过头来,压低声责备:“鱼都快跑完了,你怎么还没钓上来?”

褚怿只得又把视线转回去,对上那微恼的目光:“如果殿下是鱼,会咬那钩么?”

容央张口结舌,自知说不过他,忿忿转回脸去,越想越莫名其妙:“我为何要咬你的钩……”

又碎碎念:“我有的是吃的……”

褚怿没忍住,笑了。

静默片刻,道:“喜欢吃鱼吗?”

“当然。”

不然为何纡尊降贵地在这儿配合他?

褚怿:“喜欢糖醋的?”

“嗯。”

不然为何看在那些山楂糕的份上对他宽宏大量?

褚怿:“清蒸的不行?”

“没滋没味的,当然不行。”

褚怿黯然,便想再争取一下“红烧”,倏而眼锋一凛,手腕骤抬。

容央正低着头、捧着脸细看水中浮标,冷不丁一片水花扑面而来,霎时被溅了个满脸。

“……”

“……”

褚怿把上钩的鲤鱼送至对面,四平八稳:“快些,该跑了。”

“……”

容央抹去脸上水渍,用力压下心中怒火,绷着小脸气势汹汹地把这条鲤鱼解下,关进鱼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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