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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窗影(3)(1/2)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面双手一前一后地刨着水,一面嘴一张,学着狼的样子吐着舌头,笑死你!

他惨叫一声,用手遮住眼睛,蹲在地上低着头就顾着笑了。

我游到岸边,他伸出右手欲拖我上岸。

我本不想理会他,但一转念间,又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他刚欲用力,我立即狠命一拽,屏住呼吸沉向水底。

出乎意料的是他却未反抗,似乎手微紧了下,就顺着我的力量跌入了湖中。

我恶念得逞,欲松开他的手,他却紧拽着没有放。

我们在湖底隔着碧水对视,水波荡漾间,他一头黑发张扬在水中,衬得眉眼间的笑意越发肆无忌惮。

我双腿蹬水,向上浮去,他牵着我的手也浮出了水面。

到岸边时,他仍旧没有松手的意思,我另一手的拇指按向他胳膊肘的麻穴,他一挥手挡开我,反手顺势又握住了我这只手。

我嫣然一笑,忽然握住他双手,借着他双手的力量,脚踢向他下胯。

他看我笑得诡异,垂目一看水中,惨叫一声忙推开了我:“你这女人心怎么这么毒?

真被你踢中,这辈子不是完了?”

我扶着岸边一撑,跃上了岸。

五月天衣衫本就轻薄,被水一浸,全贴在了身上,他在水中“啧啧”有声地笑起来。

我不敢回头,飞奔着赶向屋中。

我匆匆进了屋子,一面换衣服,一面向屋子外面的婢女心砚吩咐:“通知园子里所有人,待会儿霍大人的随从要干净衣服,谁都不许给,就说是我说的,男的衣袍恰好都洗了,女的衣裙倒是不少,可以给他一两套。”心砚困惑地应了声,匆匆跑走。

我一面对着铜镜梳理湿发,一面抿嘴笑起来,在我的地头嘲笑我,倒要看看究竟谁会被嘲笑。

吃晚饭时,红姑看着我道:“霍大少今日冷着脸进了园子,歌舞没看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再回头,他的随从就问我们要干净的衣服,可你有命在先,我们是左右为难,生怕霍大少一怒之下拆了园子,长安城谁都知道得罪卫大将军没什么,可如果得罪了霍大少,只怕就真要替自己准备后事了。”

我笑着给红姑夹了筷菜:“那你究竟给是没给?”

红姑苦着脸道:“没给,可我差点儿担心死。

小姑奶奶,你们怎么玩都成,但别再把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带进去,女人经不得吓,老得很快。”

我忍着笑道:“那你们可见到霍大人了?”

红姑道:“没有,后来他命人把马车直接赶到屋前,又命所有人都回避,然后就走了。

只是……只是……”

我急道:“只是什么?”

红姑也笑起来:“只是……只是霍大少走过的地面都如下过了雨,他坐过的屋子,整个席子都湿透了,垫子也是湿的。”我忙扔了筷子,一手撑在席子上,一手捂着肚子笑起来。

自从当今皇帝独尊儒术后,对孔子终其一生不断倡导的“礼”的要求也非同一般,所谓“德从礼出,衣冠为本”,冠服是“礼治”的基本要求。

长安城上自天子下到平民,都对穿衣很是讲究,而霍去病更是玉冠束发、右衽交领、广袖博带,气度不凡。

此次有得他烦了,如果不幸被长安城中的显贵看见,只怕立即会成为朝堂上的笑话。

我眼前掠过他肆无忌惮的眼神,忽觉得自己笑错了。

他会在乎吗?

不会的,他不是一个会被衣冠束缚的人,能避则避,但如果真被人撞见,只怕他要么是冷着脸,若无其事地看着对方,反倒让对方怀疑是自己穿错了衣服、如今长安城就是在流行“湿润装”,要么是满不在乎地笑着,让对方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耳边风声呼呼,这是我到长安后第一次在夜色中全速奔跑,畅快处简直快要忍不住振臂长啸。

到石府时,我停下看了会儿院墙,扔出飞索,人立即借力攀上。

我脚还未落地,已经有两个人左右向我攻来。

我不愿还手伤了他们,尽力闪避,两人身手很是不弱,把我逼到了墙角。

平日在府中从未觉得石府戒备森严,此时才知道外松内紧。

我扫眼间,觉得站在阴影处的人似乎是石伯,忙叫道:“石伯,是玉儿。”

石伯道:“你们下去。”两人闻声立即收手退入了黑暗中。

石伯佝偻着腰向我走来:“好好的大门不走,干吗扮成飞贼?”

我扯下脸上的面纱,嘟着嘴没有说话。

石伯看着我笑起来,一面转身离去,一面道:“唉!

搞不懂你们这些娃子想些什么,九爷应该还没歇息,你去吧!”

我哼道:“谁说我是来找九爷的,我就是好几日没有见石伯,来看看石伯。”

石伯头未回,呵呵笑着说:“年纪大了,得早点儿歇着,折腾不起,下次来看我记得早些来,这次就让九爷代我接客吧!”说着,人渐渐走远。

我立在原地发了会儿呆,一咬唇,提足飞奔而去。

一缕笛音萦绕在竹林间,冷月清风,竹叶萧瑟,我忽地觉得身上有点儿冷,忙加快了脚步。

纱窗竹屋,一灯如豆,火光青荧,他的身影映在窗扉上,似乎也带上了夜的寂寞。

我坐在墙头听完曲子后,才悄无声息地滑到地上,站了半晌,他依旧坐着一动未动。

我站在窗户外,恰好靠在他的影子上,我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终于指尖轻轻触到他的脸上。

这是你的眉毛,这是你的眼睛,这是你的鼻子,这里是……是你的唇,我指头轻碰了下,心中一颤,又赶紧移开。

指肚轻轻滑过他的眉眼间,我看不见,可我也知道这里笼罩着一层烟雾,我可能做风,吹开那层烟雾?

你是他的影子,那你应该知道他的心事,他究竟为什么不得开心颜?

告诉我!

窗户忽地打开,他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的手还在半空中伸着,离他的脸很近很近,近得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但终是没有碰到。

我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遗憾或是庆幸?

我朝他傻傻地笑着,缩回手,藏在了背后。

他也温和地笑起来:“来多久了?”

我道:“刚到。”

他道:“外面露重,要不急着走,就进来坐一会儿。”

我点了一下头,进了屋子。

他关好窗子,推着轮椅到胡桌前,随手将玉笛搁在了胡桌上。

我低头盯着胡桌上的清油灯,灯芯上已经结了红豆般的灯花,正发出“啪啪”的细碎炸裂声。

我随手拔下头上的一支银簪轻挑了下灯芯,灯花落后,灯光变得明亮许多。

我一面将银簪插回头上,一面问:“为何不用膏烛?

怎么学平常人家点着一盏青灯?”

他注视着青灯道:“老人说‘灯火爆,喜事到’,我想看看准不准。”

我的心立即突突地跳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那准是不准?”

他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没有回答我的话,浅笑着说:“还听说青灯可鉴鬼,鬼来时灯光就会变绿,我头先就是看着灯光发绿,才开窗一探究竟,你刚才站在外面时,可觉得身边有什么?”

我掩嘴笑起来:“据说鬼都爱生得俊俏的男子,喜欢吸他们的阳气,你倒是要小心了。”

他道:“我看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世上可有让你忌惮之物?”

我差点儿脱口而出:“你!”可我不敢,也不愿破坏这灯下的笑语宴宴。

我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笑着问:“九爷,我听小风说,你还会看病。

那以后我们病了,不是都可以省下请郎中的钱了?”

九爷浅笑道:“久病成医,从小全天下最好的郎中就在府中进进出出,有的一住就是一年半载,听也听会了。”

他虽笑着,我却听得有些难过,侧头看向窗子,如果现在有人在外面看,那应该是两个影子映在窗上,彼此相挨,黑夜的清冷影响不到他们的。

他问:“你在笑什么?”

我笑着:“觉得欢喜就笑了,需要原因吗?”

他也浅浅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问。

他含笑道:“觉得欢喜就笑了,不需要原因。”

两人默默坐着,我拿起胡桌上的玉笛抚弄着,随意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几个不成曲的调子,他的神色忽有些奇怪,转脸移开了视线。

我困惑了一下,遂即反应过来,温润的玉笛似乎还带着他唇上的湿意,心慌中带着一点儿喜悦,把笛子又搁回了胡桌上。

不大一会儿,他神色如常地回过头:“天晚了,回房歇息吧!”

我问:“你还肯让我住这里?”

他道:“那本就是空房,就是一直为你留着也没什么,只是你如今有自己的生意要打理,来来回回并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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