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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狡诈(1/2)

锦鲤呆若木鸡,歪头疑心自个儿听岔了。

可是净霖衣袂一晃,已经拾阶而上。

山雾在此刻分外碍眼,阻着他的视野,让净霖的背影几欲消失不见。

锦鲤回过神来,拔腿就追。

他扑抱住净霖的小腿,喊道,“净霖!”

净霖身形不动,侧目看他。

锦鲤仰起头,被冻得浑身绷紧,他急切地说:“净霖,不要丢掉我!”

“你本就不是我的。”净霖拂袖,抬步上阶。

“净霖!”锦鲤攥紧他的衣角,呜咽起来,“净霖山里的野兽要捉我去吃,我不要同你分开。”

净霖不言不语。

锦鲤不肯松手,仰头时泪如泉涌。

他眼里皆是净霖的倒影,好似已将净霖全部放在了心里,满心依赖着。

净霖盯着他,眸中仍然无情。

“我要与你在一起!”锦鲤凝噎着大声说,“我一睁眼便见得是你,我不要去别处。”

“你知道我是谁。”净霖说,“你怎敢这样说。”

“你是净霖!”锦鲤被拖跪在地,他死死拽住净霖的衣角,仿佛这一截儿布即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说不出太多的词,只能颓唐地重复着,“你是净霖净霖”他抽噎着,“不要丢掉我。”

锦鲤这一次哭得情真意切,因他混沌初开,世界于他而言如同隔雾看花。

他既不懂人情,也不通常理。

他仅有念头便是“吃”,可即便他想要吃掉净霖,也从未想过离开净霖。

吃掉净霖不也是另一种相伴吗?

他是这般的想的,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早已不记得为鱼时的许多事情,他只记得净霖,他一直同净霖在一起。

他是如此清楚的明白,此刻要他离开净霖,他在这茫茫大雪中惟有死路一条。

他不能松手,起码在吃掉净霖之前,他不能松手。

这是他一直以来虎视眈眈的猎物,是他朝思夜想的食粮。

他紧咬的牙关透露出他绝不会拱手相让,于是他在净霖抽袖的瞬间,猛然将自己磕在阶上。

额头重重地碰在沿角,滚身滑跌在地上,随即便感觉到殷红热血顺着眉流淌下来,刺得他左眼酸痛。

锦鲤伏在地上,哑声哭泣。

他困难地捂住左眼,这样仰视净霖,仿佛将一切都抛掷出去,只是想要净霖抱一抱。

稚儿冻红的手指掩不住血,他颤抖着,胆怯地唤着,“净霖”

净霖冷若冰霜。

锦鲤孤立无援,便趄身而爬,顾不得血,手扒在雪中,红得令人心颤。

他抽噎到气息混乱,只看得见净霖的背影越来越远。

他一声声喊得肝肠寸断,稚嫩的嗓音被扯得嘶哑。

“你不能净霖!”锦鲤无力地浑身发抖,“求求你不要不要丢掉我。”

他像是扒不稳台阶,又磕摔回去。

他躺在雪中,泪眼模糊,紧咬的齿缝里泻出不甘心的呜声。

磕伤的血糊在指间,他握着冰雪,翻身站起身来。

他站在原地,不断地擦抹着双眼,血和泪涂满双手。

他似乎已经没了办法,只是站在这里,望着净霖的背影像个寻常小孩儿一样大声哭。

阶侧的雪松被哭声震塌了枝头雪,粉屑掺着浓雾让净霖的身影彻底消失。

山间只余哭声盘旋,精怪走兽皆数探头。

锦鲤哭累了,净霖也不见了。

一头野猪拱出雪丛,嗅着气味走向锦鲤。

野猪身躯庞大,像座小山般移动着,显然是已修得一些灵气。

它围着锦鲤转了一圈,瓮声瓮气道,“你要跟着他?

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锦鲤已经不哭了,他红肿着眼说,“不干你事。”

野猪哼哧哼哧地用鼻子推倒锦鲤,“此山归我管。

你非要缠着他做什么,他最冷情不过了,神仙一贯都是这个模样。

你不要再同他在一起,你便留在此山与妖怪一起不好吗?

你本也只是条鱼。”

“不干你事。”锦鲤跑了几步,费力地踩上阶。

他想了想,又将早晨裹好的斗篷丢掉,连同外袄一并扯得乱七八糟。

他在寒风中不住地打着哆嗦,倒吸着气寻着净霖的脚步走。

“他脱衣服做什么。”一只苍鹰探下头来,狐疑地问底下的野猪,“他不怕冷吗?”

“变作了人,就会变得古怪。”野猪衔着斗篷拖看,“真是太古怪了。”

四下精怪走兽们一齐附和,锦鲤已经爬进了山间。

他无法走快,天上开始下细雪,他腿脚迟钝地蹚在雪中,觉得脚趾已成了石头。

周遭雪松挂冰,细溪叮咚轻快,随着雪下大,雾气越发浓郁。

锦鲤走也走不到头,他心道净霖怎会这样狠心,好似一个没有心肺的人。

又想真的一走了之,叫净霖后悔莫及。

可是他不论怎么想,都没有调头。

他逐渐不敢再张口喘息,因为烈风寒彻,仿佛连口舌都会冻掉。

面部不能再自如地调动表情,被风与寒凝结成了低落的表情,像是雕刻上去的面罩。

四肢僵直变硬,他连手指都弯曲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突然被轻轻渡了口气。

锦鲤迟缓地转动眼眸,看见一张漂浮在雪风间的面孔。

对方银发拖散风中,尾端也变作了雪。

“你欲追往何处?”对方循循善诱地说,“你这般是走不进枕蝉园的,净霖将园子隐在天地微妙之处。”他贴耳缓声,“你永远永远也找不到。”

“关你屁事。”锦鲤察觉邪气,他睫毛与头发皆覆了霜雪,露出不好惹的凶悍。

雪魅在风雪中传出嘲讽的轻笑,他的手脚都虚成透明,因为修为低微而无力维持人貌。

他自在地躺在风中,跟在锦鲤左右。

“你被净霖丢弃在了山脚,你知不知晓,他曾经丢过许多鱼呢。”雪魅小声说,“你知不知晓,他到底是谁?

我都知道,我告诉你。”

岂料锦鲤不理会后面那句,只是倏地抬头,“他以前有许多的鱼吗?

不对,你骗我,他分明只有我的!”

雪魅嬉笑着翻滚一圈,“你信也不信?

你当真这样想?

你看他形容冷淡,病入膏肓,又久缠病榻,那个园子里除了他自己,再无其他。

他不觉岑寂吗?

他必也怕孤独的。”

“我不信你。”锦鲤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他用力摇着头,“净霖只有我。”

“他若只有你,他为何要丢掉你?”雪魅哀伤地说,“他将你丢了去,头也不回。

他怎可这般绝情,他没有心吗?

过去你们日日相伴,即便你是条鱼,他也同你没有半分留念吗?

可他愈是这样的薄情寡义”雪魅语调一转,妖异地笑起来,“你就愈是想要吞掉他,撕裂他,将他鲸吞蚕食,统统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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