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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半私语(1/2)

果然,来客是三舅妈。

三舅妈马氏大清早出城,匆匆到寺院里来通风报信,这妇人的眉发间,还沾着清晨露珠。

曹夕晚随口应付两句:“我要清修,扫地守香,舅妈回去罢,我知道了。”。

柳如海提着一只黄藤食盒子,溜溜达达过来串门子的时候,就看了她在说话。

粗使院门大开,西厢房那边,青罗女鬼依着房门,耷拉着眉眼,和个灰衣妇人嘀嘀咕咕,好一副阴险的嘴脸。

她这模样神情,看着又像是街坊市井女子,他想,她在糊弄这妇人。

听得咳声,三舅妈一惊,回头看到门外柳书生,倒问:“这位是?”

“舅妈回去吧。”她截断。

三舅妈讪讪离开,居然没敢挑剔什么男女之别,只临别叮嘱了一句:“老二家的小天要过继到你家的事,你可别当不知道。

老二家的就要得意了!”

曹夕晚笑着应了,只瞅着柳如海。

看到他,想到北方,她就会怀疑,糊涂爹娘是不是故意把她丢下的?

越是成了废人,病重体弱,反而越把儿时小孩子的旧事想起。

怎么亲爹妈能那样傻呢?

大老爷死了,办了丧事,全家要跟着老太太去金陵城,怎么就把亲闺女忘记在坟场了?

她问了,爹娘都说不是故意丢的。

接着,她回来后没几年,糟心的二舅舅要把自己家的儿子小天过继给父母。

父母悄悄把这事和她商量,她也没闹什么,找人把二舅舅打了一顿关进牢里吓了几天,这事就没影儿了。

从此,她搬到侯府外书房里住,不肯回家。

今年才搬回来。

现如今,她也不揍舅舅,不打算把亲戚再关进牢房了,何必?

几个舅妈都盯着二舅舅家,毕竟各房都有儿子。

凭什么就过继小天不是?

柳如海自还未打听到她家中的这些细事,却察觉她时常郁郁。

他揣测着,莫非为了南康侯的婚事?

粗使院子里无人,倒是有口黄土沿的老井,生着丛丛灰青色小杂草儿。

他立在院中,便看她提了一张半旧小几桌与小凳子到麻石廊。

他上前,开了食盒子,里面是两碗香气四溢的热面。

诚福寺有名的素面条。

她眼睛一亮,迅速过来,和他对面而坐。

“我有筷子。

烫好的。”她塞给他,阻止他用面条配来的筷子,“不干净。”

他微笑,点头,二人相对吃面,早晨的院子里,半点人声没有。

她今日不扫地了?

“有人病了。

我怕过病。”她解释着。

他挑眉,点点头,正听到了院门外又有叩门声。

小沙弥送来了一大包石灰粉,原是她托人买的,要给院子消毒。

“柳大夫也在。”小沙弥合什为礼,神色间无半点异状,柳如海也听说,前几天寺户里的小孩子有人病了。

尼师连夜到佃户家里施药。

不见好,又往京城里请大夫去了。

难怪她这几天不扫地,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这样虚弱,恐怕确实容易被过病。

“寺后山上,也有坟场吧?”他放下筷子。

“嗯。

有。”她还在埋头喝汤,含糊回答。

他沉吟着。

是不是尸毒病?

面汤已尽,曹夕晚眯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似乎是他收了她的五百两,就得在大清早的阳光下过来,坐在她房间前,吸溜着面条,喝着她从寺主师太房里偷来的茶,陪着她闲话扯东扯西,让她开心。

名医都是这样?

她沉思着。

开药铺子请个他这样不拒绝做白工的名医坐堂,肯定很赚钱。

她在寺中多年,消息灵通,早听说柳如海昨天去佃户家里看了小孩子,还在佃户家附近绕了几圈。

他应该知道那佃户是看守坟场的。

尤其,方才那小沙弥进来时,还唤了他一声柳大夫,看来是认得他。

以为他是到她这里来出诊。

她想了想:

“不妨事,请了京城里的大夫来了。

回春堂的。

听说只是小孩子乱吃了东西。”

“我听说了。”

他微笑,今早天未亮,他亲自再去诊过一回脉,那扫地孩子不是尸毒症只是普通病症。

他不着痕迹观察她的神色,纳罕她赖在这寺院里,不急于回侯府。

南康侯果然薄情至此?

她提起的京城回春堂,就他所知,是侯夫人楼淑鸾陪嫁的药铺子。

其实,青罗女鬼在燕京城,应该早就见过楼淑鸾?

不知她是否还会装成不认识旧人。

他突然开口,提起了宋成明:“贵长上宋侯爷,当年有人献上幽冥九变术,

他居然就敢暗中挑选锦衣卫番子来修炼,听说,练过第一层的就只有百人不到。

练到第三层的,不过十人。”

她没有出声反驳,她就是这样选上的。

侯爷说:“你有异材。”

侯爷还说:“小晚,我自然盼你练成。

你是我的人。”

她生来就是侯府家奴。

生来就应该是锦衣卫副都督的心腹臂膀。

她杀了战百刀。

她没有错。

她起身把两只汤碗收起,打井水涮碗,听得身后脚步声,她回头一望,他这位客人自顾自地去了共用灶间里烧水?

太勤快了些?

是因为大夫爱干净吗?

要是开铺子,坐堂大夫爱干净爱打扫,还能省了一个杂事伙计的工钱。

她冷静下来,为什么要和奸细一起开铺子。

这不是傻?

她洗了碗,净了地,他提了开水过来烫食具,她小心不让院子里积水,免得发臭,秋天容易有时疫。

一切停当,她甩着水珠回头,看到他悠悠然,坐在廊檐下。

阳光透过了破瓦檐影,照在书生玉面,斑斓暗金,小几桌面摆着两盏热粗茶,他手里捏着一物,是她的那只随身白瓷圆肚药瓶儿,他反复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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