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那一瞬间，江南愣在原地。

实际上，在知晓眼前少年的身份以后，他的确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下界星空的本源会以“人”的形态存在。

但他从未想过，会是因为自己。

在江南茫然的目光中，白衣少年缓缓开口，

“此时此刻，距本源的真正诞生，已经无法估量其岁月，太过漫长了。”

“但，我真正诞生的那一刻，却不过是……按照你们人类的计算方式，应当是几天之前。”

“直到几天之前，都都还没有一个具体的形态，没有被你们人类称为神智的东西。”

“直到某一刻，我诞生了。”

他的眼中闪过回忆之色，道：

“从诞生自我的那一刻起，我变成了石头，变成了风，变成了光明与黑暗，变成了虫鱼鸟兽霜天万类，最后，变成了人。”

一开始的时候，白衣少年说话还是断断续续，仿佛刚适应人道的交流方式那样。

“除非……”江南意有所指。

“但那股本能，并没有打算放过你，也没有打算放过我——在我完全抗拒和抵触它以后，他就诞生了。”

——尽管他是最近才诞生神智的，但过往每一个纪元毁灭又新生的循环，江南相信他还是能够“看”到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不会？”

一切，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在你回到那枚名为上元的星球以后，我便不愿再动用世界的力量来杀你，因为那意味着我的孩子们也会有可怕的伤亡——你太过强大了，强大到让我都感到战栗。”

他深吸呢一口气，继续道：“那种本能就是——杀死你。”

白衣少年继续道：“它仿佛贯通了我的整个思维，让我不惜一切，也要杀了你。”

“但现在，我大抵明白了。”

顿了顿，他露出一副恶趣味的笑：“对了，按照以往的经历，或许还需要你亲自去动手——毕竟下界星空在你的掌控之下，无论是灵气的兴衰，还是星辰的明灭，都需要你的掌控。”

“所以，当你踏入下界星空的时候，就诞生了我。”

——在先前被另一个他操控，进攻江南的时候，整个下界星空的苍生，已经毁灭了太多了。

于是，在感受到江南踏入下界星空以后，某种被动机制被触发，原本同样没有任何神智的下界星空的道统，被赋予了“自我”的意识——就如当初的灾厄一样。

“但你又帮我彻底消灭了那股本能，所以……你走吧，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帮任何人。”

“除非，彻底摆脱它。”江南目光一凝，“彻底摆脱这个世界。”

江南猜测道：“毕竟那是由青灯凭空创造的世界，无论是规则还是大道运转，都与这个世界本身相去甚远。”

“对。”白衣少年相当实诚：“你的死活，与我实在没有任何关系——但倘若要让我无数的孩子为了杀你而付出性命，我不愿意。”

“什么……意思？”白衣少年愣住。

白衣少年死死盯着江南，一字一句道：“甚至，先前我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因为你，就会诞生了我。”

“当然有关系。”

毫无疑问，他看到了，曾经毁灭的一个个纪元，一次次终焉，一次次毁灭下界星空所有生灵的“归零”。

在白衣少年苍白的脸色中，江南再道：“另外，你不会死——按我知晓的经验，下界星空的本源，也就是你并不会毁灭，但无数年后，你会亲眼看着你的孩子们在灾难中断绝传承，回归虚无！”

江南所说的，都是切切实实的真实！

江南微微点头。

——成为世界意志忠实的走狗，只为杀死江南。

江南皱眉，他可是清楚地记得，自己从仙土回来之后，也就在上元逛了一圈儿，什么事儿都没干，更与下界星空的本源没有任何交集。

“或许到了那时，你仍会反抗，会拒绝，会抗拒，但或许那时也会诞生另一个你，亲手掌控的下界星空，将一切都毁灭。”

江南转过头来，看向白衣少年：“你并不像你的另一个前辈，那么听话。”

“可是，倘若如此的话，为什么只有下界星空的本源产生了意识，而仙土四道的道统本源却从未有过变化？”东娴的声音，突然响在江南耳边。

“此时此刻的你，固然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江南看向他，继续道：“但你要知道，你的运转规则。”

“但你却没有这样做？”

“大抵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意志并无法完全掌控仙土吧？”

况且，更要命的是，这不是谎言。

——知晓了为什么下界星空的本源，会是以“人”的形式存在，为什么会拥有“自我”与神智。

下界星空，可是完完全全诞生于世界意志的存在。

——虽然他本就是冲着本源来的，但一直没有找到，直到片刻之前。

“倘若它真的可以完全掌控仙土的一切的话，也不必催生灾厄这样的东西出来毁灭人道了。”

江南听罢，却微微摇头：“这可不行——或许你并不知晓，我回到下界的目的，就是你。”

“你有把握能永远抗拒这股本能吗？”

东娴听罢，不再作声。

骤然间，一道无比庞大的星空之门在虚无中打开，其中星辰璀璨，生机勃勃，霜天万类，无拘无束！

“不会强加给我意志？”

很实诚，也很坦白。

“除非什么？”

“不会。”

“因为你的存在，太过危险了。”

半晌后，他脸色苍白，将眼睛睁开，“竟……竟是如此？”

但随着他的讲述，他说话越来越流利，越来越顺畅。

他，也大概知晓了。

“你在说什么？”白衣少年看向仿若自言自语的江南。

力挽狂澜！

白衣少年闭上双眼，探求过往。

白衣少年愣住。

这里的一切，无论是天地，大道，日月星空还是本源道统也好，都属于世界意志。

“我不属于任何一边。”白衣少年回答得斩钉截铁：“倘若说的这个世界是赋予我那股本能存在的话，我绝不会站在他的一边——因为正是那股本能，毁灭了我无数的孩子。”

白衣少年的目光，骤然黯淡下来。

“你的世界？”白衣少年猛然一惊！

他突然想来，在与另一个自己战斗的时候，江南似乎真的提到过，他有另一个世界。

“没什么。”江南摇了摇头，看向他：“那么，你现在的立场呢？”

话音落下，他双手伸出，虚空抓住，仿佛握住了什么东西一般。

果然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世界意志的干预下，下界星空的本源诞生了意志，只为了杀死自己。

“对。”白衣少年点头：“虽然我刚诞生不久，但星空里的那些生命，就好像是我的……孩子。”

江南点头：“然后呢？”

“这一次，有我帮你阻止他，但下一次呢？”

这才是最可怕的。

“另一个前辈？”白衣少年一愣。

“然后，在我产生抗拒的念头以后，那股本能愈发强烈起来。”

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他！

都是将来一定会发生的事！

江南摇头：“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就无法永远忤逆世界的意志——或许一次可以，但无法每一次都是如此。

它可以输无数次，但你，只能输一次。”

几乎八成的文明与生命，都在那几个时辰之间葬送了。

“不，对于你来说，是定局。”江南摇头：“但对于我来说，并非如此——我万里迢迢从仙土下界，就是为了保护上元的亲朋好友，现在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烟消云散？”

“但你，不会死。”

“而与现在正在说话的自我一同诞生的，还有……一种强烈而无法抑制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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