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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妈妈的家(1/2)

上辈子,周小曼两岁以后,见过冯美丽一次。

那时候她高中毕业,考上了一所不算好但也还是正规本科的学校。

周小曼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她坚持偷偷摸摸去找了她妈,告诉她,她读大学了。

在此之前,她为什么不去。

只要想,总会有办法找到生母的联系方式的。

也许她不过是害怕得到证明,对于她的生母而言,她也是多余的。

毕竟十几年了,冯美丽不曾看望过她一次。

已经成年,读大学的她,大约有点儿存在的价值了吧。

周小曼按照记忆买了张前往生母居住地的火车票。

好在这个时候的火车票还没有实行实名制,没有身份证的她,顺利坐上了绿皮火车。

车厢里闷热不堪。

除了推销各种高价零食饮料的餐车外,她看不到任何跟清凉水润有关的事物。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单独出行的经历了。

她甚至不敢拿出钱包买瓶矿泉水,害怕自己会被扒手盯上。

钱对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周小曼背靠着硬邦邦的椅背,闻着对面飘来的泡面味儿,默默地安慰自己,就当是顺便洗了个桑拿,出汗排毒养颜减重。

冯美丽在她的记忆中,有张蜡黄憔悴的脸。

她明明跟姜黎一般年纪,可看上去足以当姜黎的母亲。

周小曼记得那一回,冯美丽拉着她的手说了好多话。

又是埋怨她怎么跑来了,让她爸爸知道了会不高兴,又是偷偷抹眼泪。

最后临走的时候,这个看着就知道生活状态不算好的女人,还小心翼翼地给她塞了五百块钱,让她多买两件好衣服。

是大姑娘了,上大学了,需要好好打扮打扮。

后来,后来周小曼再去找冯美丽的时候,城中村的租户已经来了一批又换走了另一批。

周小曼好容易寻到了房东,结果房东也不知道他们一家搬去了哪里。

那个时候,周小曼心中是有怨气的。

冯美丽明明有她宿舍的电话号码,为什么搬家不能通知一下她。

她又没想要问冯美丽拿钱。

隔了许久以后,周小曼终于忍不住,找去了冯家。

可惜那时候冯家村拆迁了,她孤身一人,想要找人实在艰难。

那天她的膝盖疼得厉害,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废墟,忍不住坐在了树桩上,抱住了膝盖。

她真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周小曼一时间甚至有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她迟疑着,被后面的乘客挤下了火车。

记忆长了腿,拽着她往前走。

她穿过了尘土飞扬的街道,走过了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柏油马路。

她越过了一大片建筑工地,终于走到了城中村前面。

眼前看到的一切,如她记忆中一般的脏乱。

路边有个小孩子,脸上脏兮兮的,正蹲着解大便,手里还拿着块饼在啃。

周小曼本能地一阵反胃。

她甚至突然间没有勇气再往前面走下去。

正值盛夏的午后,城中村并不热闹,可寥寥无几的租户投到她身上的目光,依然尖锐地标注出她是外来人的身份。

这种差异不是来自于她的穿着打扮。

她身上穿着的是最普通的运动衫,批发市场二十块钱一套的廉价货。

可她站在那里,常年艺术体操训练塑造出来的体型与站姿,就标榜着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周小曼恍然明白了周文忠为什么不支持她练习艺术体操。

不是搞体育的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是这些额外的发展分,不符合她一个小土妞的设定。

精分的王八蛋!

她在心底狠狠地咒骂着这个神经病。

强烈的怨恨与不甘,让她鼓足了勇气朝记忆里生母的住处走去。

这边除了一条宽一点儿的主道以外,房屋与房屋之间的间距都非常狭窄。

村民们见缝插针加盖着房屋,这里是现实版的《功夫》场景。

周小曼以为自己会迷路,难以在这种蜘蛛网一般的地方准确地找到那间阴暗潮湿的农民房。

可是没用多久,她就走到了灰色的三层小楼前。

她的生母冯美丽现在应该就住在这里。

找到了地方,周小曼却踟蹰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上门去打扰。

上辈子,她找到生母时,母亲是带着她去外面的茶餐厅吃饭的。

那个时候,母亲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在茶餐厅里点单。

她没有跟继父继兄打照面。

也许母亲根本不希望她出现在新家人面前。

周小曼直到此时,一腔激愤冲击着的脑袋才慢慢冷静下来。

她鲁莽了。

现在的她,即使找到了生母,又能怎样?

她要求生母要回自己的抚养权?

呵,且不说周文忠肯不肯给。

就是生母,也未必想要她回去吧。

再是理解生母的无奈跟不容易,周小曼也难以释怀当年母亲抛下自己的事实。

她对母亲而言,是个累赘。

周小曼近乎于冷酷地评估起自己在生父跟生母两边的生活质量。

跟周文忠一起生活,最起码的是衣食无忧,有学上。

可到了母亲这头,情况就难说了。

且不说城中村的生活环境脏乱差,首先上学就是个大问题。

她的继兄,在老家读完小学后跟着父母到这边,就没有再读初中了。

户口不在当地,想要上学,得交好大一笔借读费。

周小曼不想成为母亲的负担。

她深深地看了眼油漆斑驳掉落的木门,默默地转过了身体。

她妈不容易,生活给了她妈太多的苦,她不怨她妈。

周小曼转身的时候,恰好正对了狭窄的巷子。

那里面传来一阵叫喊声,然后冲出一道她来不及看清的黑影,直直撞到了她的腿上。

她吓得“嗷”了一声,本能地一个侧翻避开,那黑影已经冲了过去。

后面追着一群操着方言叫骂的人。

大肥猪终于被堵在了巷子口,周小曼也被人群堵在了大门上,不得动弹。

满身油汗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追过来,拿着根一头倒弯钩的小拇指般大小的尖利铁器,那钩子一下子就穿过了猪的皮肉,钩住了肥猪的喉咙。

吃痛的猪拼命想往后挣扎,却被男人拽着铁钩死死拉住。

也许是尖钩钩住了喉咙的缘故,猪怕越挣扎钩子就刺的越深,中年屠夫一人竟然就制住了这头肥猪。

周小曼蓦然想到了贝多芬的名言:扼住命运的咽喉。

用在此处,是那般滑稽,却又分外贴切。

中年屠夫骂了句:“日你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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