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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亲政(3/4)

二范抱着板笏,直直盯着赵煦,脸角绷直。

马严,黄鄯等算是中立派,这会儿更是惶恐不安,低着头,紧张,恐惧,心脏急速跳动如擂鼓。

梁焘,曹政,沈琦等人此刻是兴奋又忐忑,兴奋在于赵煦毅然阐述了立场,忐忑则在于眼前的局势似乎要失控。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慢慢的转向吕大防。

从司马光,吕公著再到吕大防,都是坚定的保守派,对变法深恶痛绝,几乎为了反对变法奋不顾身一辈子,这一刻,吕大防会怎么做?

吕大防沉默了好一阵子,他对于赵煦摆明车马也是心惊,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赵煦还是半点都不肯退让!

吕大防缓缓抬起板笏,在众目睽睽下就要说话。

“陛下,当前法度乃是太皇太后依祖法而定,天下共尊。

以孙改祖,乃是大不孝,违礼。”吕大防声音沙哑,平静,却有杀伤力十足。

世人崇孝,‘不孝’二字,足以抹杀一切!

只要这一条过不去,所谓的‘变法’就行不通,顶着‘不孝’的帽子,即便赵煦强行硬来,朝臣们,哪怕是那些新党也不能枉然不顾!

帘子后的高太后静静看着赵煦,手里握着拐杖,只要赵煦一个解释不好,她就会出帘子,断然发难,逼赵煦当众承诺,放弃变法之念!

只要赵煦一说出口,她就能再次垂帘听政,将赵煦打回原形!

至于‘其他’的事情,就得看赵煦日后的表现了。

朝臣们更是双眸睁大,一瞬不瞬的盯着赵煦。

单单是这一条,就足够难住他了!

陈皮站在一旁,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满脸的忐忑恐惧。

他很清楚,这个回答不上来,官家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赵煦感觉到了所有的目光,抬头看向众人,又左右看了一眼,继而沉吟起来。

他必须要回答这个问题,改革不止是现实需要,还要有大义。

表面上来说,就是要兼容法理与情理的口号。

思想通畅才能做事,顶着‘不孝’的帽子,没人跟着你干!

好一阵子,赵煦缓缓抬起头,看向吕大防,语气平静的道:“朕是继承先皇遗志,以子继父,何来不孝?”

苏颂神情微异,这个解释,真的是好!

二范与面露惊容,似乎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位年轻的官家,居然有这样的敏捷思维。

梁焘等人心底拍案叫绝,这个回答真的是太妙了!

‘以子继父’,有了这个合理合法的理由,官家推行变法,就没有任何阻碍了。

马严,韩宗道等人悄悄擦了擦头上冷汗,他们真怕赵煦回答不上来。

至于赵煦回答不上来会怎么样,他们不敢想!

吕大防似乎没想到赵煦能回答上来,刚要继续,赵煦却暗自冷哼,抢先开口道:“吕卿家,现在轮到你回答朕的问题了。

刚才那位卿家弹劾了所谓的‘元丰党人’十八条大罪,这些,在你身上有没有?”

来了!

来了!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平复吕大防的进攻,转瞬间又轮到官家出手了。

吕大防沉默不语,他知道苏迟进宫了,不管苏迟手里有没有什么证据,眼前的官家都能攀扯到他身上,作为臣子,他辩驳不了,所以,沉默就是最大的反抗与蔑视!

赵煦见他不说话,目光扫过刚才那些弹劾的人,淡淡道:“你们说说,‘元丰党人’的事,在你们身上有没有?

有没有欺上瞒下,堵塞言路,有没有培植私人,结党营私?

有没有任用奸邪,排斥异己?”

这些人哪还敢说话,纷纷低头。

官家已经夺回了气势,占据主动,他们这些小虾米,只能看向前面的吕大防。

这时,高太后淡淡开口道:“官家慎言,朝中皆是我大宋忠臣,没有证据,不能胡乱猜忌。”

赵煦张嘴欲说,忽然间,外面一个禁卫急匆匆进来,道:“启禀陛下,章相公在宫外求见。”

朝中的大臣一怔,但转瞬就想起了‘章相公’是谁——曾经的枢密知事,章惇!

殿里的人纷纷对视,神情不安。

章惇,这个时候到京了!

赵煦双眼微微眯起,他倒是没想到,这个章惇来的比他预想的要快。

他看着吕大防,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嘴角笑意一闪,直接将蔡京,杨畏以及苏迟给抛到一边,沉声道:“传。”

帘子后的高太后微微皱眉,这个章惇是她发配走的。

原因就是:元祐初年,‘新旧’两党有一场关于新法的辩论,章惇言辞犀利,句句切中要害,将‘旧党’驳的哑口无言,司马光等人恼怒,朝野接连不断的弹劾章惇,执意的将他发配去了岭南。

这样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回京,有麻烦了!

即便是吕大防也皱起眉头,浮肿的双眼睁开。

苏颂,范纯仁等人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前面的吕大防。

他们已经看出了一些,今天的事情,注定难以善了!

朝中的大臣们是各有心思,抱着板笏,心里剧烈不安的等候着。

没有多久,在禁卫的引领下,一个高大,面容瘦削,双眉如剑,目有严厉,身穿布衣的中年人,脚步平稳,步伐又大的来到殿中。

众人忍不住的侧目,这一位‘火气’极大,在元祐初就敢与司马光对喷,单枪匹马将一众‘旧党’大佬驳的哑口无言的人!

要知道,司马光,吕公著等人都是当世大儒,一般人岂能说的过他们?

即便是高太后,也忍不住坐直身体。

当初章惇破口大骂宰执司马光,骂他是‘村夫子’,将朝廷里的相公们更是骂了个遍,是一个敢说敢作,无所顾忌的厉害人物。

赵煦看着章惇,眼神有些意外。

这章惇,不像一个曾经差点拜相的人,更像一个书塾里的严厉教书先生。

章惇已经有七年没有见过赵煦了,他来到近前,审视了一阵,又瞥了眼帘子后的高太后,抬手行礼,语气平静无波,道:“罪臣章惇,参见官家,参见太皇太后。”

高太后神情漠然,没有说话,实则万分警惕。

朝中的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诡异,章惇话音落下,没有半点动静!

赵煦微微歪头,打量了章惇一阵,心里计较着,道:“章卿家,为什么自称罪臣?”

章惇抬起手,忽然朗声道:“回陛下,其一,臣反对割地求和,与朝中滚滚诸公不合。

其二,臣厉行肃贪,令当朝相公们不满。

其三,环庆路多有败事,臣是罪魁祸首。

请陛下下旨斩臣头颅,以安朝中百官之心。”

章惇话音一出,朝中不知道多少人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这位还真敢说啊!

同时,很多人又想到,章惇这么说,是掌握了什么吗?

不知道多少人在悄悄对视,大家同朝为官,谁不知道谁,真要是抖搂出来,按着法度,这紫宸殿里,有一半人得斩立决!

不等赵煦说话,章惇直接转向吕大防,冷声道:“吕相公,三司衙门亏空三百万,环庆路军饷三百万消失,你该当何罪?”

吕大防眼皮抬起,看了他一眼,理都没理。

章惇见他还是这个德行,再次转向赵煦,道:“陛下,朝中发生如此龌龊,依旧波澜不惊,可见已病入膏肓,不可救药!

臣请陛下将罪臣与吕大防一同削首示众,以儆效尤!”

殿中有人听着不像话,刚要踏脚出列,就被人悄悄拦住,那人暗暗摇头,同时嘴唇蠕动,无声道:别说话,小心被捎带上去。

要出列的人立马退了回去,低着头,再不敢乱动。

陈皮倒是第一次见到章惇,惊的是目瞪口呆,这位章相公,还是真是……脾气火爆!

赵煦同样面露异色,这位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他瞥了眼高太后的帘子,连高太后都不说话了?

难得有这么给力的臣子,赵煦自不会作壁上观,微笑着道:“章相公莫要激动,亏空以及军饷,都是三司衙门的事,怎么能怪到宰辅头上呢?”

章惇剑眉一翘,当即转向吕大防,喝道:“敢问吕相公,三司衙门的亏空,你可知情?”

章惇话音落下,赵煦就淡淡道:“吕相公,知不知情,要说清楚。”

苏颂瞥了眼赵煦,又看向章惇,哪里看不出来,这两人已经一唱一和,联手向吕大防发难了。

二范对视一眼,齐齐拧眉。

三司衙门的事,到底是一件大案,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推脱了。

吕大防要是不解释清楚,依照今天的情势,怕绝难轻易脱身。

殿里的众臣更是清楚,目光都看向吕大防。

高太后无声坐起来,盯住吕大防。

面对赵煦她已经要小心谨慎,又多了一个炮仗一样的章惇,更令她警惕与不安。

吕大防默默一阵,道:“不知。”

章惇嗤笑一声,道:“你倒是推脱的干净。

我再问你,环庆路军饷的消失,你知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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