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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细蕊受伤思凤台(3/4)

古大犁不吃这套,朝地上一啐:“杀不了你,我杀那两个日本鬼子。

你手下有两个小鬼子是不?

瞒不了我!

宰了他们,当兵的还得谢我咧!”

程凤台收了笑忖一忖,拨开后腰的枪头,朝曹贵修的房门一瞥,对古大犁说:“赎货的钱减我一半。”

古大犁内心把今天的损失划拉一遍,迅速做出决定:“成!

减一半!

你再贴我两千发子弹呗!”

两人击掌成交。

程凤台发愁怎么打扮古大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古大犁没有一件女人的衣裳,想到络子岭原来的老大抢了一批肉票关在后山,里面似乎有个地主家的小姐,立刻命人把小姐衣服扒来换上,重新梳了头发。

然后从一方红印泥里挑出一点和水化成胭脂,擦脸擦嘴唇,愣是把一个野蛮丫头打扮出几分人样了。

程凤台这时候生出一点感慨:“我像是替古老大送你出嫁。”

古大犁没他这份情怀,把嘴里嚼烂的茶叶吐在地上:“少废话!

快去!”

程凤台伸出一根手指,古大犁立即忍气吞声。

程凤台说:“一说话现出你原形来,事儿不成就不怪我了!”说得她像千年的野猪精修成一夜人形,要去采摘元阳了。

曹贵修烫完脚,因为嫌弃这里的被子脏不肯用,裹着自己的披风坐在床头看书。

他正宗洋学堂毕业的大学生,在军队里能自己算炮距,有一种理科人才的兢兢业业,行军打仗也要带着书,副官的裤腰带里时刻掖着两本,供他无事钻研一番。

看见程凤台进来了,曹贵修把书签夹好合上,摆在一边。

程凤台看见封面,是本英文的军械类工具书。

曹贵修说:“小娘舅来的正好,我这有一张书单子,烦您托人找找吧。”程凤台接过来一看,笑道:“这些专业书没有中文版,印的少,怕是下架了。”曹贵修说:“不论新旧,能看就行。”程凤台答应了,坐到火炉边烘手,曹贵修又说:“还得烦您替我找个副官。”程凤台这就不明白了,他要找副官,自己队伍里提拔一个不是很方便,程凤台是做买卖的,又不是人贩子,上哪儿给他觅个陆军大学的军官呢?

曹贵修把被窝往地上一铺,赤脚踏上去,蹲在程凤台对面烘烤自己:“小娘舅做的兵器买卖,有道是春江水暖鸭先知,依你看,这仗要打多久?”

程凤台不曾与曹贵修这样近身谈天,当老子的首鼠两端,他吃不准这当儿子的立场,怕给说劈了,保守地回答:“日本起先说三个月拿下中国,现在已经六个月了,往下嘛,补给是个难题,看谁耗得过谁了。”

曹贵修说:“所以我说,中国和日本苦战,没有十年熬不出头。

十年啊!

小娘舅!”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头发都白啦!

没有钱,没有女人,天天伴着这些当兵的,腻死我了!

你就在……就在戏班子里找个唱生的吧!

武生老生不拘,过三十的不要!

选那个机灵的,会说话的。”

曹大公子每次出面都是一个冷酷傲慢的形象,现在赤脚蹲在火炉边,埋怨打仗,想钱想女人,还挺招人疼的。

程凤台闷声笑笑,说:“这好办,交给我吧,到时候连书带副官一块儿给你送来,非但如此,小娘舅今天还要给你一件礼物。”

程凤台从曹贵修房间出来,古大犁探头探脑急得不行了。

程凤台冲她点点头,她捋辫子扯裙子的小跑过来,程凤台又冲她伸出一根手指,古大犁捂住自己的嘴,点点头,推门进去了。

程凤台在门外静候一会儿,看到屋里熄了灯,便也慢慢踱步回去睡了,真有意思,他竟然干了扯皮条的事,回去可有闲话和商细蕊说了。

第二天程凤台带着伙计和货随军队下山。

曹贵修迟迟未曾露面。

古大犁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土匪打扮,脸颊的印泥胭脂早蹭没了,然而脸色还是红的,整个儿春风得意,让厨子给程凤台烙了许多糖油饼路上吃。

看这形色,昨晚情况应该很好,便偷偷问她:“怎么样?”古大犁伸手圈了个糖油饼那么大的圆:“好,小腰才那么点细!

还挺有劲儿!”程凤台后悔问她的。

曹贵修再不从房里出来,程凤台就要怀疑他被古大犁给犁坏了,而事实上来说,他确实是负伤了。

曹贵修收拾停当从屋里出来,依旧披风大靴子,修竹一般的身形,脸色却不大好,攥紧着一只拳头,不是个爽快过一晚的样子。

和古大犁一照面,两人都当不认识对方,早饭也没有吃,点点头就告辞了。

直到下山之后,曹贵修摊开拳头给程凤台看,手心一颗带血的大牙,他舌头顶得腮帮子鼓起一块,又痛又丢面子:“瞧您送我的礼物!”

程凤台悚然:“她干的?”

曹贵修嘀咕一声:“疯婆娘。”问道:“上海的外国牙医能把这牙镶回去吗?”

程凤台想了想说:“不能吧,没听见有这技术。”

曹贵修二话不说一抡胳膊把牙扔了。

曹贵修一直送了程凤台十里地,路上双方都在谈笑风生的互相试探。

程凤台看出曹贵修军纪严谨,战略宏伟,想在他身上压个宝,将来如果做大,小娘舅就是从龙之功,发财还不容易吗?

曹贵修也问了几个关于军火生意的敏感问题,似是有他自己的盘算,程凤台不藏私,照实与他说了。

舅甥二人经过这一出,比原先亲昵得多了,前方重峦叠嶂,再走就是留仙洞,洞内毕竟比较狭小,军队摸黑过去不太方便。

程凤台便说:“大公子留步吧,送到这里够你的心意了,我们还有再见的时候。”

曹贵修举目眺望:“听说小娘舅的留仙洞是德国工程师的建设,我得参观参观。”他话说的客气,其实根本不等程凤台的答复,策马就跑前头去了,程凤台只好跟上。

程凤台悄声笑道:“大公子慢着点,横竖还有一批货没从古大犁手里赎出来,我们不着急赶路。”

曹贵修回头用马鞭子一顶帽檐:“那个啊,我已经替小娘舅赎出来了,傍晚之前就能赶上。

九条那边一天也不能耽误,要能提早送到就更好了!”

程凤台眉头一皱,但是也不便表现出来,与曹贵修并辔而行一段距离,把手下人都甩开了。

曹贵修哗啦展开一张油纸地图对照眼前的大好河山,说道:“古大犁从小娘舅手下那两个日本人身上搜来的,我让手下连夜描了。

你看看,画得多细致,比我们中国人自己都明白自己,这仗打得能不难吗?”他马鞭子向前一指:“这就是留仙洞了?”

程凤台走货抄的这条近路上有十多个大小山洞,最为至关紧要的就是这个留仙洞。

听这山洞的名字,顾名思义,能把神仙都留下来。

明清那时还是一条驿道,清末开始,洞内经常的落下碎石砸死行人,大块的甚至能砸死大马,当地山民每回都是冒死走它。

程凤台花了一年时间清理山洞,再请工程师加固,前后所费不赀。

他劳民伤财的做这件事之前,人人都反对,等他做成了,人人都眼红,不得不承认程凤台的耐性和远见。

曹贵修骑马走在洞中,眼见上下平整,左右宽敞,岩壁头顶几百根钢筋林立交错,近乎军防的工事水准,赞许说:“好,过一支军队是够了。”

程凤台大概有数了,笑道:“大公子哪天要走,一句话的事,不用与我打招呼。”

曹贵修歪头看他:“我一直想问问小娘舅,这么个大山洞敞着门,既没把守也没上锁,岂不是众人都走得?

怎么北平商会和日本人都提心吊胆,非得小娘舅点头才敢从这过?”

程凤台沉默微笑,笑里透着点得意。

曹贵修说:“外面都传这山洞里有机关,小娘舅指哪塌哪。”

程凤台答非所问,拍拍钢筋:“哥廷根大学的手笔,当代科学了不起啊!”

两人在山洞里逗留了一会儿,等到手下人跟上了,那两个随队的日本人也很留意山洞,下了马走得很慢拖在后面,一个打着手电四处观察,另一个描画地图,两人交头接耳的商量坏事。

程凤台不怕他们看,看要能看懂了,就白给德国佬收去这么多钱了。

走出留仙洞,曹贵修就不往下送了,喊来一队机动兵,说:“过往都是父亲的兵护送你,今天换我孝敬小娘舅。

早些交货早些回去,省得夫人和小舅妈担心。”

前几年曹贵修在北边假装流寇,三千人撵着一万多日本兵轰大炮的战绩还历历在目,知情的人都说大公子和曹司令不是一条心,现在时过境迁,却是一而再的催他上路,仿佛真的在意九条的安危,难道这人变主意了。

程凤台一把攥住曹贵修的缰绳,拖住他的马牵到避人的地方,沉着脸说:“大公子,我给你一句明白话,不怕你告诉曹司令的。

我宁可去土匪窝擦枪,也不想当汉奸。

曹司令半世为人懂得利害,在他面前我不敢多嘴。

倒是要劝劝大公子,你比我还小几岁,一辈子长着呢!

十年之后,万一咱们打赢了,还有什么脸在中国待着!

到时候日本人真能管你吗?”

曹贵修目光不正地瞧着他笑:“小娘舅也说了,咱们能打赢是‘万一’的事!”

这话把程凤台噎住了。

其实不光是程凤台,此时中国大多有识之士都对战局不甚看好,程凤台一介商贾,只能从中日军事力量做出判断,没有更高明的思路。

在这悲观的结论下,不做汉奸,反而是一种侥幸心理,作为中国人,他的感情总也不能接受未来亡国的命运。

曹贵修又说:“小娘舅这几年生意做下来,富可敌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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