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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2(2/4)

他们在医院只住了十五天,接着天和便用轮椅将关越推回了家。

关越打着夹板与石膏,睡觉也好,吃饭喝水也罢,上洗手间甚至洗澡,一应过程都是天和陪着。

天和最喜欢给关越洗澡了,虽然关越是拒绝的,因为天和总喜欢在洗头时捉弄他。

在轮椅上喂饭也是,总喂得掉一桌,又给他戴了个围兜,还给他拍照。

开春时关越渐渐恢复,拆了夹板,搭着天和的肩膀,可以在花园里勉强行走。

入夏后,关越已经完全康复了,唯独手指偶尔有点抖,天和从德国请来专家会诊,结论是出事那天,伤到了手臂的神经,不是大脑或神经中枢出问题就行。

十六岁那年,天和与关越仿佛奇异地达成了某种默契,关越很少叫天和“宝宝”了,天和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再给关越起外号。

他努力地将关越当作家人,并忘却自己想更进一步占有他所有的情感的渴望,选修了一门心理学课程,渐渐地明白到,自己有一点偏执型人格障碍。

这种人格障碍是因为缺乏安全感,从小在多变的环境下成长,所带来的。

所幸还没有到精神分裂的程度,教授说了不少案例,每个案例天和都觉得在影射自己,决心努力地去化解这种障碍。

在伦敦的两年里,天和无时无刻不担心着关越会像父亲、母亲、大哥一样地离开他,或是像二哥一样,在忙碌里与他渐行渐远。

而这个课程,让天和直面事实,控制住情感的方向,具体解决方式就是说服自己,朝积极的方面想,认为他能够与关越作为家人的身份,永远生活在一起,而不是通过另一种更激烈的手段,来彻底地占有他。

某天下课时,江子蹇靠在教室后门,等他出来吃饭,伸手搭着他的肩膀。

“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天和说,“憋得实在太难受了,要怎么办”

江子蹇在伦敦混得如鱼得水,每天在学校里走来走去,手里如同拿着丘比特的弓箭,随便看上什么人感兴趣,就直接拉弓搭箭,统统正中红心。

已经和年级里喜欢的男生全部谈过一次恋爱了,他听到天和的苦恼时觉得很迷惑。

“你直接说啊,”江子蹇说,“把你的心情、把你的期望大胆地说出来。”

天和“对方如果不喜欢我呢”

江子蹇“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你怎么可能连马厩里的马,你喊一声都全部过来了你在说笑话吗”

江子蹇就像有“告白永不失败”的超级光环,认为喜欢谁,直接走过去说“嗨,我们谈恋爱吧”,这样确定关系就好了啊有什么好纠结的天底下难不成还有人能拒绝我的告白吗

天和从来没有说自己喜欢谁,江子蹇却也从来不问,反复确认了几次,天和的目标对象只要不是自己就行。

“你完全可以把自己想的说出来,”江子蹇说,“把问题扔给对方去烦恼就好了,折磨自己这么累,为什么不去折磨别人呢”

天和“”

天和尝试着改变初衷,似乎确实有一定的效果,只要我们不分开,能够在一辈子里彼此陪伴,家人也好,爱人也罢,这种情感关系对他来说,就是能够接受的。

除却在某些躁动的季节、躁动的夜里,让天和对性朦朦胧胧地渴望而辗转反侧之外,大部分时候,他已经能够与自己的占有欲和平共处了。

有些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江子蹇说的是对的,于是打算试探并确认,想知道自己对关越来说有多重要,而在每一次得到确切的反应之后,他便放心下来。

然而关越的反应却似乎变得有点奇怪了,仿佛从那次车祸以后,他对天和的态度总容易想得太多。

比如说

“我要过十七岁生日了。”早餐时,天和说。

关越从报纸后抬眼,看了天和一眼。

从天和到伦敦后,两人的生日一直就是私下在过,今年天和送了关越一辆从德国定制送来的奥迪r8,并亲手设计了车的内饰。

开兰博基尼出事后,这是关越第一次亲自开车,有效地缓解了再摸方向盘时的紧张感。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天和认真说。

“这么多年里每一次我送你东西,”关越说,“并没有发现你不喜欢的情况。”

天和说“其实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只要在生日蛋糕上许的愿望能成真就可以了。”

关越“你又不告诉我许的什么愿望。

我怎么知道”

天和吃完燕麦粥,喝了咖啡,一本正经地答道“你肯定知道,因为我每一年许的愿望都是一样的,就是和你在一起。”

关越“我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研究生还要读一年。”

关越起身,送他去上学,天和在车上朝关越说“哥哥,你有想过我们以后的生活吗”

“什么”关越有点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点茫然地看着天和。

天和没有再重复,关越回过神来,说“没想好,怎么了”

天和朝他挥挥手,去上学了。

过了几天后,关越有点恼火地问天和“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

天和说“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关越说“我答应过你,不会的。”

天和想了想,又说“我们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吗”

关越疑惑地说“你到底是怎么了不想回国吗现在没必要想这个问题,你愿意交给我来决定吗,由我解决,你会满意的。”

天和说“不我只是觉得”

最后天和老实道“我害怕失去你,万一哪天你不理我了,我要怎么办”

关越顿时就有点坐立不安,却没有说“你还有闻天岳”之类的话,第一时间只是茫然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走了”

天和尝试着像与天岳沟通一样地告诉关越“我想,一直像现在一样,我们一起生活。”

关越的脸瞬间就红了,天和又坦然道“未来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但我已经觉得,我离不开你了。”

关越听到这话时,明显被击穿了从小到大受的“克己复礼”的底线,“我离不开你”这种话,不该是这么说的吧更何况,还是一个同性恋的弟弟对着自己这么说,当即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在他的家庭里,是非常不习惯表现出“我很在意你,不想和你分开”这种情绪的,父母亲只要当着他们的面,连说话也很保守。

漫长的沉默,关越快要无法呼吸了。

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关越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才是标准回复,只得紧张地说“知道了。”

天和又问“这意思是答应我吗”

关越收起报纸,有点不耐烦,借以掩饰内心山崩地裂般的情愫,答道“是的是的”

片刻后,关越又道“我”

天和倒是很镇定,现出无辜的表情,带着询问之色。

最近关越每天只要下课,第一时间就回家陪他,寸步不离的,查手机随便查,除了晚上睡觉,双方都没离开过对方视线。

怎么突然就开始这样了

天和说“哪怕以后有嫂子,你也不会赶我走吗”

关越只得老实答道“随便哪个女孩,我看都会吃你的醋。

你觉得这样下去,有人会愿意嫁给我吗我不是说我想结婚,我是说算了。

好了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

天和惊讶道“怎么不会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你被人抢走呢。”

关越“好了,快点吃,别总说这么肉麻的话。”

天和“如果没有嫂子,那你是不是就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关越“”

关越快要炸了,而且听到这句话时,顿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生理反应,当场只想站起来离开,奈何又起不来。

关越简直被天和搞得没办法,拼了老命,把话题朝另一个方向引,说“你不想我谈恋爱你就直说。

我最近没有谈恋爱,你要查我手机吗”

天和“我从理智上希望你有个很好的家庭,但从情感上我不希望。

不用了,我最近每周都查一次,顺便还帮你把卡关的手机游戏打通关了。”

关越根本没法应付天和的这种组合拳,只得说“嫂子什么的,再说吧。

我不适合英国女生的期待。”

天和还想说点什么,观察关越的表情。

关越突然说“无论怎么样,以后我们都生活在一起,不会扔下你。”

“成绩单出来了没有”关越说。

天和给关越看成绩单,感恩节快到了,关越又问“放假想去哪里玩你自己定地方。”

天和便开始选地方,佛罗伦萨或巴黎,关越打算自学数论,说“放假你顺便给我讲讲数论。”

关越家里是个大家族,父亲也与他的弟弟关正平,甚至堂兄弟以及母族前来托庇的亲戚们住在一起,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烦恼,但从小到大在这个环境里生活,关越丝毫不觉得带着天和一起生活有什么问题,从小他也与关正平很亲近。

天和观察关越,感觉得出关越今天话挺多,这代表他心情不错,他高兴的时候总会朝天和主动说话,并做出不少提议。

关越确实不知为什么心情很好,尤其每一次在听见天和依赖他的时候。

但混乱的思绪在他心里搅成了一团,他开始有点明白天和每一个表情与细节背后的暗流汹涌,但很明显,天和将这个定时炸弹扔了给他,自己倒是很轻松地跑了。

将近一年时间,天和不再与关越一起睡了,但就在前往佛罗伦萨度假时,订的房间关越没注意,订到个带露台花园的观景房,房里只有一张大床,两人便在佛罗伦萨又重新睡到了一起。

夜半时,漫天星斗,天和试着朝关越那边靠了靠,有点不好意思,想像小时候那样枕在他的肩膀上,关越却背对着他,天和便靠过去,抵着他的背睡觉。

不多时,关越转过身,伸出胳膊,让他枕着。

抵达罗马时,关越背着相机包,一手拿着摄像机,跟在天和身后。

两人逛了下市集,又去电影罗马假日的沿途景点逛过一圈,来到喷泉前时到处都是人,天和看着许愿池,关越递给天和一枚银币,就知道他要许愿。

“你许一个吧。”天和说。

关越“我没有愿望。”

天和“那你听我的,许一个愿望,就当成是你自己的。”

关越拈着银币,彬彬有礼地看着天和,两人目光接触的刹那,天和一瞬间就知道,这么久以来的自我心理建设,其实全是自欺欺人。

他是真的爱他,那是爱情,不是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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