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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临江仙 第七章 一江春水(2/5)

此刻,她关心的早已不是输赢,而是弈棋的快意。

白衣公子眸间神色也愈来愈凝重,偶尔投向瑟瑟的眸光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深邃。

水声脉脉,落子无声。

不知不觉间,棋盘上已布满了黑白之子,方寸之间,杀气凛然。

“纤纤公子的闺名可肯见告?”他拈起一粒白子,却不落下,忽淡笑着问她。

瑟瑟心弦一颤,淡笑着落下一子,道:“称我纤纤即可,却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明春水。”白衣公子云淡风轻地说道,不慌不忙落下一子。

瑟瑟闻言心弦一颤,拈着黑子的玉指顿了顿。

压下心底惊疑,她淡淡问道:“可是春水楼的明春水?”

“不错!”白衣公子淡淡一笑,再落下一子。

瑟瑟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终于慢慢落下。

纵是瑟瑟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但,对于春水楼,却是如雷贯耳。

春水楼,这是一个响彻江湖和朝野的名字。

谈起这个名字,人们心中有的是敬畏、崇拜、羡慕、敬仰、惧怕等各种各样的复杂情愫。

春水楼崛起于四年前,鼎盛于两年前。

春水楼的楼主明春水,那可是一位不世出的人物。

传闻他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武艺深不可测,更将春水楼打造得令武林刮目相看。

只是关于他的传闻很多,但却甚少有人真正见到他。

传言他座下有四大公子,但是,也是同样神秘,无人真正见过。

眼前的人,就是春水楼的楼主么?

瑟瑟有些不敢置信!

这一恍惚的工夫,不觉又下了几个子。

再看时,棋局却已对她十分不利。

他的白子已将她的黑子所排成的长龙围住,黑子形势危急,似乎已没什么胜算。

瑟瑟心中一惊,收敛心神,细细琢磨,忽而展颜一笑,不慌不忙拈起一粒黑子,轻轻向棋盘中间一落,这一子使形势逆转,被围困的黑龙立刻与中腹黑子里外呼应,将白子团团围困。

明春水本已胜券在握,却不想瑟瑟只落下一子,便将形势逆转。

“琴遇知音,棋逢对手,真乃人生一大乐事。”他丢弃手中白子,朗声大笑,笑声里是无尽的欢畅。

“这局棋还未完,明楼主还有胜算,为何不下了?”瑟瑟意犹未尽地说道。

“留一局残局也好,他日再对弈。

还你的金链子!”他伸手从袖子里将瑟瑟的金令牌取出来,递到瑟瑟手心,朗声问道,“他日再遇,可是友人?”

瑟瑟抬首,两人视线交融,俱是殷殷期盼。

瑟瑟轻轻颔首,黑眸间浅笑盈盈。

她从未想到,她会和春水楼的楼主明春水结交。

在她心中,未尝不是将春水楼视为邪教的,对于明春水,除了钦佩他的武功和能力,对于他的人,从未有过丝毫好感。

却不想,一见之下,她竟对他,生出相见恨晚之感。

夜色渐深,画舫在临江楼岸边泊船,瑟瑟从舱内步出,夜风荡起她那身宽大飘逸的青衫,好似一朵绽开的花。

瑟瑟优雅从容地漫步在街头的喧嚣中,心头却一片说不出的愉悦。

船头一抹白影,一直目送着她翩然离去。

“楼主,可要属下跟踪,以查出她的真实身份?”红衣侍女轻声问道。

明春水摆了摆手,沉声道:“不必了,她轻功甚好,你会暴露的。”

月色下,他一双黑眸,宛若深渊寒潭,令人看不见底。

夜渐深,风渐凉。

天空中不知何时涌来层层浮云,遮住了那弯皎月。

没有月光,街上一片阴暗。

瑟瑟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沉闷的疼痛,连带着呼吸也不顺畅起来,她黛眉一凝,加快了脚步。

她毫无顾忌地飞跃,掠过一座座楼台,穿过一条条街巷。

各色风景在她足下,好似模糊的幻影。

从临江楼到定安侯府,也不过用了两盏茶的工夫。

然而,似乎还是晚了。

当她到了骆氏厢房外,便看到青梅带泪的脸。

“小姐,你到哪里去了?

夫人,好像是不好了!”青梅惨白着脸,哑着嗓子道。

瑟瑟的心蓦地一痛,好似有尖锐的刀子从心头划过,让她不能呼吸。

她觉得腿忽然就软了,竟是一步也挪不动。

虽然骆氏缠绵病榻已非一朝一夕,虽然,负责为她医病的郎中也含糊说过,她的病,已然不治。

虽然,瑟瑟也晓得总有一日她会离开她。

但,她没想到,这一日会这么快来到。

已到暮春,门口的帘子已换了竹帘,透过竹帘,隐约看到室内恍惚的灯光和穿梭的人影。

良久,瑟瑟终于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屋内。

浓烈的药味散布在室内,带着令人心酸的苦涩感。

定安侯江雁负手在室内踱来踱去,原就沧桑的脸上,更是布满了青色的胡碴,好似一下老了几岁。

他的身后,是他的大夫人,也尾随着他的步子,不断走动着,安慰着。

瑟瑟好似没有看到他们,径直越过他们,向内室而去。

“站住!”定安侯低沉的声音好似从虚空中传来,“两日一夜,你到哪里疯去了?”

瑟瑟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冷声道:“爹爹,你若是教训我,也要等我看了娘再说!”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迎面几个太医从内室步出,都是一脸沉郁,连连摇头。

瑟瑟心头再次一沉,胸口闷痛难忍。

内室的药味更浓,瑟瑟的娘躺在床榻上,消瘦得令人心酸。

瑟瑟奔过去,紧紧握住娘的手。

“瑟瑟,你回来了?”骆氏原本明亮美丽的双眸,已经有些浑浊。

她抓紧瑟瑟的手,轻声道,“孩子,娘要去了。

你记得娘说过的话。

日后,便让紫迷也去伺候你。

紫迷的父母原是娘的属下,她武艺精妙,性子沉稳,娘很放心。

青梅虽没武艺,但她故去的爹爹是娘的阴阳师,可以观天象,识阴晴。

青梅已尽得她爹爹真传,你若是出海,定会用到她。”骆氏说了这一番话,便有些支撑不住,咳了一大口血。

“娘,别说了。

您歇着吧。”瑟瑟悲叹道。

“孩子,记住,要照顾好自己。”骆氏越说声音越低,一双黑眸越来越没有神采。

瑟瑟感受到手中的温度越来越冷,越来越冰。

而娘的眼,望着她,慢慢地合上了。

一瞬间,瑟瑟只觉得胸口好似破了一个洞,有凉风缓缓地灌入。

世间万物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停顿了。

从此以后,她是孤独无依的。

再没有人,会用温柔的手,抚摸她柔软的发丝。

再没有人,用柔和的声音,叫她“我的孩子”。

再也没有人,在她累了苦了委屈了时,安慰她鼓励她。

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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