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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层接递卸,虚实相参(2/3)

“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

残贼之人,谓之一夫。

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此话出自《孟子》,难度又稍高于方才一句。

经筵官手持戒尺,将皇帝的腰板扶正。

日讲官铺开纸笔,在皇帝面前写下了陈太后口中的问题。

一应翰林学士下意识伸长脖子,想听得更清楚。

王世贞好奇看向皇帝。

只见皇帝沉吟片刻,立刻昂首答道:“残贼之人,天命已去,人心已离,只一独夫,不得为天下之共主矣。”

“是故《书经》有言,独夫纣。

盖纣自绝于天,故天命武王诛之,为天下除残贼。

吾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其为弑君也。”

“观于武王,则汤之伐桀,亦犹是耳。

《易》曰,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

“正谓此也。”

王世贞暗赞一声。

只此一解,就知皇帝书读得透彻,儒风十足,经筵官教得不差。

随后,陈太后再度数问,通问四书,涉及为人、处事、治国之说。

皇帝坦然作答,毫无迟滞,堂皇大气,又不失独到见解。

紧接着,李太后又以经义,各问《尚书》、《春秋》、《礼记》三道。

这时候王世贞终于反应过来。

这是,以乡试的卷面,替皇帝考成?

难怪请了这么多人来观礼!

尤其一应翰林学士也露出讶色,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王世贞听着屏风后面,中书舍人疾书的沙沙之声,心中升起一丝好奇。

皇帝,有这般出彩?

他饶有兴致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皇帝,若有所思。

两宫考教完后,经筵官班首的高仪持出列。

面色肃然,沉声道:“陛下请破‘中也者,合下节’。”

王世贞精神一振。

当真给皇帝上难度了!

这句话源自《中庸》,前一句中也者,乃是中庸点睛之笔——“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指心之本体而言。”

后一句,合下节,指的是合乎下节,至于是什么节,就要皇帝破题了。

这是不离本色,修德凝道的大题啊!

几乎摸到会试的门槛了。

而且,这种论道之说,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外人几乎不可能替人作答——进士出身者,经释早定,一句话出口,就知道是谁的风格。

换句话说,即便是早有准备,那也得是皇帝本人作答的才行,否则留于起居注的作弊,那才是贻笑万年。

皇帝的经学造诣,到这个地步了?

王世贞看着沉吟不语的皇帝,愈发期待着他的答案。

皇帝这次没有轻易回答,而是伏案下笔,俨然在打着草稿,斟酌言语。

半晌后。

皇帝终于放下笔。

只见其神态自若,朗声道:“《中庸》著道之体用,而因推体道之功化也,夫中和立而道之体用兼之矣。”

“君子交致其全,而功化之妙,有不征于位育也哉。

且是道之全也,用则用于造化,体则原于一心,而君子之体道也,根本于一心,而通极于造化。

“夫喜怒哀乐之存而不偏倚也,谓之中焉,是中也,性之德也,一丝不累,默启乎众妙之门,而渊泉时出,实宁乎群动之秘,要之未发之中已基乎,所发而无用之体,非体也。

“虽洋洋者固流动而未尝息也,其何能凝斯道之全体而赞其化育哉;虽优优者固充足而未尝间也,其何以会斯道之妙用而行其典礼哉?”

“藏之一心为甚微,而散之万用为甚博矣,中其天下之大本乎。

又自夫喜怒哀乐之既发,而皆中节也,谓之和焉,是和也,情之德……”

郎朗出口,洋洋洒洒。

二阁臣肃容开释,诸讲官欣然捋须,两宫懵然无知,中书舍人聚精会神记载起居注。

只有翰林学士、王世贞等文坛雅士,神情惊愕,交头接耳。

殿内瞬间视线交织,目光中掩饰不住的异彩。

不少五十才中进士的老翰林,几乎忍不住掩面。

只这一题,皇帝哪怕是提前准备的答案,其解也可称得上层接递卸,虚实相参,不凌驾而局自紧,不矜嚣而气自昌。

这水准,距离进士也就只差一层桎梏!

虽差点火候,但只要考个两三届,打磨一番,就是进士之资!

这当真是皇帝!



而不是备考明年会试的举子?

王世贞眼中更是异彩连连,他十五岁中举,二十二中进士。

皇帝这水准,几与他十二岁时,一般无二!

神文秀姿,果有天授乎?

……

考试考了整个上午。

即便是事先有所准备的作秀,也给朱翊钧累得够呛。

好在没出什么纰漏,把秀做完了,然后就只需要等着今日的事,被刊载成新闻,撰写成题记,慢慢发酵了。

一干翰林学士、文坛泰斗反应还可以,问题应当不会太大——没白瞎他提前准备的破题。

结束后,朱翊钧赐宴诸臣——其实就是在文华殿吃个便饭。

当然,他跟张居正、高仪,只露了一面就溜了。

一来免了下面人不自在,好好吃个饭,二来,自然是还有正事要商讨。

烈日曝晒,朱翊钧也不好意思将两位先生叫去西苑,干脆就在皇极殿找了个偏殿,凑合吃点。

路上朱翊钧听着高仪见缝插针:“陛下,乡试就在眼前,还请陛下定主官典顺天府乡试。”

会试是明年开春,全国统考。

乡试则是各省自行安排,八月考试,因顺天府天子脚下,主官的地位,也略高一些,由皇帝亲自定夺。

朱翊钧想了想:“让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编修范应期,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编修何雒文,典顺天府乡试。”

左右春坊,老东宫属官了。

好歹是日讲官过来的亲近人,该给人刷刷资历了。

张居正则是递上一份奏疏:“陛下,臣疏乞罢免。”

朱翊钧轻车熟路接了过来,交给一旁的张宏。

随意道:“嗯,朕知道了,所请不允,说正事罢。”

这场景,别说两名当事人,旁边的张宏跟高仪都习惯了。

许是临近考成法大察之日,最近弹劾张居正的奏疏,实在有点多。

一会是臣下考校君上,乃是欺君之举,僭越皇权。

一会又是张居正结党,按照大明律《职律》十八条,交结朋党紊乱朝政,当坐死。

虽然都是无稽之谈,但没办法,弹劾就得疏请罢免。

这才有皇帝跟首辅两人走过场一样的场景,反复发生。

张居正也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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