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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先天纯粹,一念之微(3/4)

“当人的意念一旦启动,良知也‘自然’地同时启动,这里所说的‘同时’,意谓良知与意念、人心与意识之间不存在丝毫的间隙。”

“良知必然‘同时’地、亦即‘自然’地存在于人的意识活动的整个过程之中,而不是说良知须等待或倚靠人的意念去发动,然后再回头来去察识意念的是非善恶。”

“这是先天所在,或者说纯粹理性所在。”

“正因这种纯粹,才保持了人想对于万物的‘超然’。”

“没有这种超然,人也不过是‘槁木死灰’,没有这种超然,作为人的天大追求,便是镜花水月。”

“若是摈弃这种先天之超然,便是再‘格物’、再‘循世’,也不过活不出自我的超脱,更成不了圣。”

“故,推陈出新,当以先天而始!”

朱翊钧静静听着这些人论述。

心中却并不平静。

如今的道学,太城市化了,全然向“纯粹理性”集中。

既不说格物了,也不说实践了。

一味靠着推演、感悟而成道。

甚至缺失了逻辑这最为重要的一环。

这不是形而上的问题——形而上本身作为“规律的规律”,其实理应指导形而下,也就是万物规律的。

但如今的心学,自“心无外物”一出之后,已然彻底割裂了内外的联系。

“规律之规律”,变成了“超脱规律之超脱”。

薛应旂要保持人意识的超然有错么?

其实并没有。

这是哲学的必经之路,理性与经验之争,古往今来,中西内外,莫不如此。

但薛应旂的问题,或者说整个心学,出就出在太割裂了。

为了保持这种超脱,将实践彻底视若无物。

而王畿,就更是重量级了……

认为没有什么先天后天,也没有什么是非善恶,一切都是“自我的悟道”。

万物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悟道的时候,恰好对其有所感知,本质上仍旧是虚妄,只是因“我”而存在。

这样想着,朱翊钧看着王畿侃侃而谈,不由暗暗摇头。

“慎于一念之微,并非给人之思想加之一种戒律,其目的恰恰是要通过这种工夫的实地践履,使人心在顺道而行的基础上,恢复自由自在的先天之境。”

“致良知工夫的起手处,便在于‘理会当下一念’”

“若说钱老看重的是自律,那我之学说,便只说自觉。”

“只有了悟良知本体者,才有资格谈自觉,反之,没有觉悟良知本体之人,只能是以自律为法。”

“良知之虚,便是太虚,良知之无,便是太虚之无形。”

“本体也无,世界也无,无心为道,心意知物,皆为无执无着无相之无。”

“要想一窥这形上之境界,就要在心上实现一个翻转,即不带分别意识地去行事,这就需要化去意识的遮蔽。”

“我悟故我在。”

“故,推陈出新,亦不过,唯我独存。”

话音刚落。

李贽便大摇其头:“王龙溪只以先天后天对翻,好像教人舍后天赴先天,这便有病。”

“把先天之学看得太容易,又把四句教只看为后天,而忽略了其致良知之先天义。”

“这变成了荡越。”

“但是除这四无之说外,其他处他亦只就良知说。

常说,如信得良知过时,便如何如何。”

“于致良知之四有中亦即可以通于无矣,这便可无病。”

“矛盾矣!”

“证悟先天本体最终也是为落实到内圣道路上,如此矛盾,焉能内圣?”

李贽将王畿狠狠批判了一番。

继而最后一个开口论述起来。

“予以为,自道学兴盛以来,只说内圣二字,断不提外王,或许才是推陈出新的关键所在。”

“内圣,是儒门千年的道统所在,道学的终点,唯有性、命二字。”

“此为内在之超越。”

“而我外在之普世,便是与之对应。”

“……”

李贽刚一说完。

便被薛应旂直接驳斥。

李贽自然争锋相对。

而后,又有袁洪愈、王畿的加入,几人很快便面红耳赤争论起来。

不一会儿,台上几人已经吵做一团。

朱翊钧静静看着这一幕。

理性往往都想要实现超脱,但在超脱之前,凡人仍旧只能在尘世仰望,那么引入各种视角以及原则来达到这种超脱,便是凡人的必经之路。

朱熹的格物致知如此,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如此。

如今袁洪愈将主观能动性缝补进理学如此,薛应旂坚守意识的超然,更是如此。

可惜,这些出于理性的需要而预设的视角,以及假定的原则,并不能说服所有人。

因此诸多学派之间,才有了诸多纷争。

若是看到了论辩双方的主张都有根据,会让人犹疑不定。

若是人们对于这一纷争失望,则会走向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

这是道学丧失生机,糜烂腐朽的最大因素。

无独有偶,大洋彼岸,二百年之后,同样会走入相同的境地——虽然一者的行而上学是物理学之后,一者的形而上学是伦理学之后——可惜结果有所不一样的是,此处在异族入关后,道学失去了焕发新生的可能。

而如今的道学,正是要重新定论,进行自我审视,继而走出这个困境。

这是朱翊钧现在推波助澜的事。

或许,他想的也不一定对,但谁让他受国之不祥呢?

朱翊钧敲了敲椅子上的扶手,发出些微声响。

“袁公之本体,在于天理。”

“薛公之本体,在于良知。”

“王公之本体,泯于虚无。”

“李公之本体,抽象于世。”

众人的注意力,本身就留了一部分在皇帝身上。

此时皇帝一开口,众人立刻止住了争论。

眼中闪烁惊疑,静静等着皇帝开口。

“我以为,人之本体为何物?”

朱翊钧自问自答:“在乎认识!”

道学形本质上是“伦理学之后”,只不过采取了一种认知哲学的模型而已。

它即使涉及了一些认识论问题,也不是为了借此来追求“真理”,以便获得与客观世界相符合的知识,而只是为了给人的伦理行为寻求某种宇宙论的根据和认知上的辩护。

在老子那里,在认识论上只限于一种“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的直觉观照,只要凭借这种观照,就能“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直击形而上的本体。

到朱熹,当其说出“格物致知”,所谓“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的“工夫”时,常令人误解为认识论上的经验主义,其实与客观事物的知识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通过待人接物而懂得在君臣父子的伦理体系中学会如何“做人”的道理而已。

到阳明的知行合一致良知,便更是如此了,已然抛弃了认识论,直奔心性感悟。

而伦理学之后,需要向哲学靠拢,最直接的关系,便在于认识论。

所以。

道学需要在认识论上,重新开发。

继而从伦理学,慢慢走向一门真正的哲学。

朱翊钧再度重复道:“在乎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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