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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相濡以沫,河倾月落(2/3)

王希烈一时没有接话。

他思忖片刻,皱眉不解:“陛下对我有成见?”

堂堂詹事府大学士掌翰林院事,外放什么官职都是贬谪。

不过士林非议而已,甚至本来就是皇帝跟内阁主导的事,如今怎么会贬谪到他王希烈头上?

这是哪门子路数?

尤其他作为新党嫡系,以及眼下张居正这和颜悦色的态度,他不免朝皇帝身上想去。

张居正摇了摇头:“子中不要多想,是我跟高子象、吕和卿的意思。”

王希烈若有所悟,慢慢冷静下来。

他垂下目光,迟疑道:“元辅对我另有安排?”

除此以外,也没别的原因了。

果不其然,张居正闻言,坦然颔首:“度田,要早做准备了。”

王希烈一怔,终于反应过来张居正这一出贬谪是什么意思。

只听张居正娓娓道来:“你我皆知,天下隐匿田亩,以南直隶、山东、四川、湖广为最,届时度田,必须以雷霆之势,风卷残云,这几省乃是重头戏。”

“去年六月,我趁着大案,将梁梦龙调去了湖广,那边的宗室被犁了一遍,几无掣肘,他去正合适。”

“今年三月,陛下命海瑞巡抚四川,其人正适合做这种事,脾气倔又不乏手腕。”

“如今布局山东,只有你去最合适。”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陛下此前执意启用了殷士儋,但以我观之,此人与山东士绅豪族纠缠不清,没有子中这般资历,等闲人去了,必然要受他掣肘。”

度田跟考成法这种改制不一样。

后者是可以循序渐进,反复优化的,但前者不行,总不能每年都度一次田吧?

太祖尚且做不到的事,如今自然更不可能。

所以,趁着如今还有余力,铺垫准备一番才是老成之举——地方府县的势态怎样?

百姓的处境如何?

大户有哪些?

涉及到哪里朝官、社党?

怎么做才最切合当地的风土人情?

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来了解的。

再加上,地方土官自成一派,水泼不进;中枢流官又以堪磨资历为主,多是打着两头不得罪的心思。

若是不提前下地方梳理派系,收揽权力,那届时即便硬要度田,也必然会隐患重重,说不得还要被地方做账面功夫糊弄了事。

当然,道理是这个道理,却也不能突兀地一股脑将地方巡抚全换了去,否则就要中外骇然了。

甚至于,连中枢的心腹外放,都要有合理的理由,才能行云流水。

所以,这才有了梁梦龙趁着彼时的大案,调至湖广,海瑞借着年关时候四川江油县知县常春乔所揭发的一案,巡抚四川这些遮掩。

而山东的局势比这两省更复杂些,殷士儋在盐政上会帮着皇帝做事,在度田这种触及到自己身家的时候,未必不会搞小动作。

既然皇帝要给殷士儋面子,那张居正只好查漏补缺——趁着士林对翰林院的非议,将有这个资历压制殷士儋的王希烈,顺势外放去山东了。

王希烈静静听完张居正一番解释。

片刻后,才问起缓缓开口:“几年后度田?”

张居正沉默片刻,才模棱两可道:“等京营再操练操练,快了。”

他没有明说什么时候。

王希烈嗯了一声,也心照不宣地不再追问。

两人又静坐了稍许。

天已经完全黑透。

张居正缓缓站起身来,朝王希烈拱手一礼。

王希烈安坐不动,坦然受之。

等张居正转身离去后,他才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

皇帝婚礼大典,虽然是排在三月,但从皇帝选定皇后的那一刻开始,之后的每一日,都在皇帝婚礼的礼仪之内。

十二月以来。

针工局忙碌着给帝后量身织造大典当日的衣冠。

顺天府连夜选出临时府邸,用以暂留京城的皇后家人。

礼部日以继夜教授着皇后父母大典当日的礼仪。

司礼监来着奔走,布置乾清宫以及后家府邸。

尚膳监早早开始挑选起合适的酒金爵果。

训练仪仗的金吾卫、锦衣卫。

撰写册文的翰林院。

总揽大典的礼部。

被邀作长者的勋贵。

再加上时间贯穿正旦、元宵,整个北京城可谓如火如荼。

皇帝作为主角,自然也免不得被两宫、内廷、外朝到处支使。

试衣服、排练、讲解礼仪、教授同房等等事,直接让皇帝从早忙到晚。

也正因如此,今年皇帝跟内阁、六部的年终议会,也一度推迟到了二月。

“张卿,你与大理寺梳理刑狱不仅是你的大功,更是你的大德,朕与朝臣、百姓,都有目共睹。”或许是赶时间,朱翊钧语速稍快,回应着刑部这一年的功果,“但朕去年让你探究法司理论之因果,并不是在责备国朝法度不全,让你胡乱订立律令的,这是乱政!”

朱翊钧语气很重,他是想让刑部搞法理,结果这厮竟然去搞运动式立法。

他有心解释一下什么叫法理、法益,什么叫法的渊源。

但转念一想,土壤不成熟也就罢了,他自己本身也不太懂。

只好留下一番“将律令结合近来盛行的认识论、实践论等学说,探究法之根本”之类的话语,而后便摆了摆手,让张翰跟刑部自己去悟。

张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如蒙大赦地坐了回去。

另外五部已经发过言的堂官,看着唯一挨了训的张翰,不由投去同情的眼神。

朱翊钧训完张翰之后,又环顾众人:“还有一事,朕稍后还要去演练朝见礼,便长话短说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吏部尚书陆树声致仕的奏疏,朕已经准了,如今天官缺位,诸卿可有人荐来?”

众人都朝申时行看去。

这是吏部的本职,理应吏部荐人,但或许是为了避嫌,有望此位的申时行,此刻正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与他无关一般。

众人又朝内阁看去。

吏部不说话,也只有内阁有这个资格了。

奈何内阁的四位辅臣,也默不吭声。

好一会过去,都无人应声。

这时候皇帝有了动静。

只见皇帝大手一挥,独断道:“那便元辅代掌吏部罢!

有合宜的人选,再议拟来报。”

众人闻言一惊。

只见皇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内阁众人则是面无表情。

显然是早有默契。

但,高拱旧例在前,首辅掌吏部,可不是什么好事。

户科都给事中陈吾德张口欲言。

朱翊钧直接开口打断:“诸卿都是朕的腹心肱骨,朕便直言不讳了。”

“去年一年什么都好,兵部在北方指挥得好,礼部儒学道统正得好,工部水系治得好,户部财赋收的好,刑部狱案清理得好,吏部考成法更是好上加好。”

“唯一不好的,便是朕。”

“内阁作为朕的参政,却一度权责不明,以至于去年一年里,让阁部之争屡见端倪。”

“兵科给事中月月弹劾王阁老僭越兵部职权;礼部以庶吉士的选考,与吕阁老相争;吏部诸主事、郎中,更是因为不满考成法,频频小动作不断,对抗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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