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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怀黄佩紫,越凫楚乙(2/3)

这样一来,他还怎么扫清鞑靼!



他还怎么封狼居胥!



他当初主持俺答封贡,上奏给先帝,说是借着一段时间的和平,整饬兵备,以求一击建功,那是真的发自肺腑。

事后高拱屡屡传信,让他修战守,捣敌巢,他也从来没含糊过。

皆是出于本心啊!

王崇古固然是商贾之家出身,淡薄道义,但他生长于边疆,从小见识蛮族铁蹄肆虐,岂能无动于衷?

钱财、地位,固然是他难以舍弃的,但扫清鞑靼,平息边事,又何尝不是他的愿望?

想到这里,他更是犹疑不定,两难之间。

见到外甥还要再劝,抬手终止了这场谈话:“待我明日面圣后再说。”

王崇古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径直转身离开了书房。

……

翌日,清晨。

今晨风有些大,卷起地上的碎屑枯叶,在空中打个旋,又摇摇晃晃地落下。

王崇古吹着风,走在路上。

他没有乘轿,为了消解一番复杂的情绪,他选择了步行赶往皇宫。

廷议之前,他还要去一趟西苑面圣——皇帝对于两日还没议出结果,已经很不满了。

可到了这个时候,王崇古心中还未拿定主意。

此时天还没亮,王崇古就这样皱着眉头,心不在焉地走着。

久在边塞的缘故,让他更喜欢感受风吹打在脸上的感觉。

“王尚书!”

突然一道声音,传入了王崇古的耳中。

他立刻站定,回过头看去。

只见张居正的管家游七,正站在他的身侧,恭谨地行礼:“王尚书,今晨风大,容易损了仪容,我家老爷特意叫我来,请您乘轿,一同入宫。”

王崇古抬头看向不远处,停在巷口以逸待劳的大轿。

立刻明白,张居正这是特意等着他,当是有话要说。

王崇古也不含糊,将袖袍一卷,双手负在身后,大步走了过去。

不等游七掀开车帘,他直接拿头往里一钻,闪身坐了进去。

他随意坐到张居正对面,开门见山:“元辅寻我,所为何事?”

张居正手上拿着奏疏,聚精会神地翻阅,嘴上则是一心二用,开口道:“俺答封贡之前,我劝先帝校阅京营。”

“彼时学甫也附奏过,说此举可使‘沿边扼塞诸军,亦望风而思奋矣’。”

“隆庆三年九月,先帝果然大阅,‘都城远近,观者如堵’,鞑靼惊骇不已,甚至‘海内因传欲复河套’,可见效用。”

“事后学甫还上奏,希望先帝引以为常。”

“如今,学甫为何一反常态,犹犹豫豫,一副不欲陛下插手京营的样子?”

一句话的功夫,张居正已经看完一份奏疏,再度翻开下一本。

王崇古看了一眼面前这位殚精竭虑的首辅一眼,闷闷回道:“元辅何出此言?

为臣下者,岂会大逆不道,有意挟制君上?”

“不过是就事论事,权衡利弊,为大局缓思。”

“彼时先帝仁恕之心过甚,为臣者,自然乐见先帝施德布威,彰显威仪。”

“今上年岁尚浅,行事尤显操切,为臣者,便想着替陛下思虑妥当,也好查漏补缺。”

张居正这话,王崇古不可能当面认下。

但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事情是如张居正所言,但形势却不一样。

彼时的先帝无心朝政,也无意兵事。

校阅只是振奋士气,给内阁表明态度,提振兵卒士气的,并不是真的准备插手京营。

有益于边事,却无揽权之害,他自然一百个乐意。

但如今这位皇帝,对晋人有成见,他自然要防着点,否则真像自家外甥说的,卸磨杀驴怎么办?

张居正合上一份奏疏,递给了王崇古。

前者突然岔开话题道:“这是礼科右给事中陈渠等七人,联名上的奏疏。”

王崇古疑惑接过,不明白张居正话里什么意思。

只听张居正继续说道:“陈渠等人,将近来的灾祸都说了一遍。”

“从涉春以来,旱暵弥炽,到风霾频作,炎埃蔽天,再到久旱弗雨,水泉俱涸。”

“他们说,这些全都是陛下不修德行,纵容奸臣,为患朝纲的缘故。”

“希望陛下能够,废除考成法、停止盐政衙门的筹划,以及……”

“嘱咐陛下毋耽媮玩,危惕以思,勉修实政,驱赶内阁之中的奸臣,并且下罪己诏,祈求上苍原谅。”

王崇古静静听着,并未翻开奏疏。

等张居正说完后,王崇古才摇了摇头:“内阁机要,我岂能旁窥?”

被自家外甥讲解一番后,他也明白首辅跟皇帝关系紧密。

尤怕这是张居正要给他下套。

警惕之下,不肯露半点口风,免得说错话。

张居正又从一旁拿起一份奏疏,认真道:“除了这种奏疏,还有刑科右给事中侯于赵等人。”

“说,日食星变,迭示灾异。

去岁二冬无雪,今春祖夏少雨,风霾屡日,雷霆不作。”

“二麦无成,百谷未播,天下将有赤地千里之状。”

“这是因为有人罗织罪名,陷害大臣,有人任人唯亲,霍乱朝纲。”

“希望陛下能够学习先帝,任用贤臣,无为而治。”

王崇古面无表情。

这话说的是南直隶案,海瑞戕害大臣,内阁助纣为虐,他自然是听得懂的。

但他不明白张居正说这些,是什么目的。

只沉默着不接话。

脑海中则是飞速思考起来。

是试探与自己有没有关系?

还是准备要拿这些言官杀鸡儆猴,威胁自己?

王崇古不动声色,实则心念电转。

张居正又拿起三道奏疏,给王崇古一一念完。

全是攻讦内阁、海瑞等人的,指桑骂槐,一目了然。

过了良久,张居正看了一眼王崇古。

叹了一口气:“学甫不必这般警惕我,我只是想让学甫看看,如今中枢,有多少蝇营狗苟之辈。”

这些言官,针砭时弊的本事是没有的,但是借着针砭时弊的机会,攻讦同僚的本事,却是一等一。

张居正顿了顿,看着王崇古,认真道:“学甫,似你这般有真才实学的人不多了,整饬军备,平息边患,都离不得伱。”

“我与定安伯,都希望你认真做事,待到平息鞑靼,青史上少不了你的功勋。”

“而不是为了乡党,晚节不保。”

一番话情真意挚,肺腑之言。

但在心怀警惕的听者耳中,感觉却不一样。

晚节不保!



果然是来敲打胁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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