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角余晖，残艳的像一泓杂色的渠。

晚间的林光倾落。

卫令姜有些无措地抬头望着陈珩，他原本一袭月白色的道袍沾染上落照的颜色，好似平添了一种桃花样斑驳的绯红。

在这深瑰的景下，一如既往的，是双沉渊似的眸子，双眉淡漠，素不染尘。

“众目睽睽之下，难免有风言风语。”

陈珩对上她的目光，沉默片刻，将脸一偏，稍稍避开了些许：“积毁销骨，谗口烁金，师姐还是勿要与我如此亲密才是。”

“众目睽睽？”

卫令姜抬起眼睫，微微睁大了眼去看陈珩，定定望着他，并没什么动容的模样，手指却在暗中不自觉的握紧了，道：

“你与这些人很熟稔？

还是他们与师弟你又是什么知交？

是因为旁人……

还是师弟你自己的心意？”

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

“我分不得心的，也不敢去分心。”

……

“那个，陈兄你不用陪我的，纵是要寻我吃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她冲陈珩无奈翻了个白眼，好气又好笑地闭上眼睛。

“……师弟还是个小孩子么？

连这都要计较回来？”

“什么意思？”

卫令姜紧紧攥着他的手，一双眼黑白分明，软软柔柔的，像是某种温驯又狡猾的小兽。

卫令姜不耐烦瞪了他一眼，一时皱了眉，道：

无聊赖的袁扬圣和青枝已是混得熟了。

半晌后，卫令姜轻轻扯开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陈珩目光几个闪烁后，打了个稽首，便也告辞。

“我们……我们只需问心无愧，无须理会旁人！”

门外。

“可人心总是易变的……”

卫令姜涩声摇头。

这女郎在说完那番话，像是打破了某处心障，尽管还存着羞怯，却变得大胆了不少。

“多谢。”

见陈珩并不动作。

他陈珩难道是又为了再重蹈一次前身的覆辙？

卫令姜咬着唇，像是没听见他的后半句话，一字一句开口。

“百丈丹、大宝黄丹还有清淤散……都是治伤的丹药，里面有服药的次序，你自己照着上面药方吃，不要吃死了。”

陈珩瞥了她一眼。

卫令姜见他并不开口，玩味弯着粉唇，似笑非笑看向两人相握住的手，道：“你还想占我的便宜，占到什么时候？”

可对着卫令姜时，他脑子飞快转了好几转，还是没想出什么称呼来。

她又瞥了陈珩一眼，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一咬牙，也便先走了。

她说这番话时薄红的面颊变作深艳的绯红，擂鼓般的心跳再也掩饰不住，但纵是再如何的羞赧，目光也毫不闪躲，理直气壮，前所未有的认真。

此时，终是传来了叩门的声响。

卫令姜有些意乱心烦，忽得萌了戏弄的想法，她冷哼一声，然后便用力握紧了陈珩的手。

陈珩看着那双执拗认真的眼睛，眸光低垂，目光莫名点在她的脸上，半晌才淡淡移开。

她强自掰开他的手，塞进了一口小袖囊。

“难道不是师姐一直不肯放？”

良久后，淡淡回了句：

“随你。”

“师弟不板着张脸，果然要好瞧许多，我说，你就应该多笑笑才是。”

面前那人的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敛了所有的情绪，叫人看不出什么悲或喜来，难以接近。

“你总是一个神情吗？”

“我说，我讨厌你这副说教的姿态！

像是食古不化的教书先生！”

不多时。

陈珩沉默良久，搭下眼帘，唇线抿着，他望着她，眼底甚至有片刻幻梦般的恍惚。

“嫂子？”

他说。

卫令姜若无其事地侧过脸，唇角上挂着的那一抹笑，就再也未褪下来：“师弟觉得如何？

好看么？”

“我常听人言，来而不往非礼也，承蒙师姐先前两次赐教，如今也该我了。”

“寿火煞需得以一味明石乳做配，才方能够封存住精气，我先去购置些来。”

等到卫令姜和陈珩来到时。

他说：

“你疯了？”

他便回返到了红叶岛的仙客居内。

只是这时刻，看着她濡湿眼睫下，那双倔强认真的瞳孔，无端让人想起山间溪畔，一头折了足，深陷在了泥地里的梅花小鹿。

“请。”

“我知师姐不是她。”

“你问为何偏偏是你吗？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只想告诉你，你说你问心有愧，怕分心妨了自家道途。”

她抬眸望着陈珩，敛了眼底的复杂，一字一句，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不是你成道的妨害，你也不会是我的妨害……在去却了内魔之后，我会同你再亲口说一次我的心意！”

卫令姜一时没反应过来。

“喂！

接着！”

“旁人又如何，我的心意又如何？”

“登徒子，你该放手了。”

“不是嫂子，你哪来这多的废话？”

“可我方才也并非在笑。”

她的声音平静，话尾却带着几缕微不可察的颤音，连带着身体都仿有转瞬的僵硬。

“为何？”

一时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无措感涌了上来。

重活一世。

……

等到终是夜色深暮，天边已有依稀星子，一轮圆月升上了净空时。

只是一股轻柔的力道传彻过来，在不知不觉间，将她的手微微震了开。

卫令姜闻言唇角才慢慢地上翘，笑吟吟收了目光，眼睛像月牙般的弯了一弯。

她还刚欲懵懂追问时，瞳孔兀得便微微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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