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苍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他虽说还是有打算从蓝天航空独立出来的，甚至都从木华航空得来了以及成立航司的名额了，可不代表他现在就愿意独立出去。

与蓝天航空的合作时期是极为关键的过渡期，一旦直接取消这个阶段，那对现在的徐苍他们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不说别的，光是签派，航医，运控，飞标这些与飞行密切相关的部门，徐苍他们可是一个完整的都没有。

这要是直接被蓝天航空切割出来，那就是无根之萍，很难存活的。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徐苍直接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蓝天航空想要掐断与他们的合作，这事儿确实比较麻烦，可还没到没有挽回的余地上。

当然了，徐苍可不会死乞白赖地去剑川求人，蓝天航空想要断合作，那便断了，现在的徐苍可不是任人拿捏了。

而且，徐苍觉得如果蓝天航空真的是昏了头了，那是有必要事后敲打一番的。

在汉京某高级酒店的餐厅里，李荣显和Leo正在用餐，不过这用餐的氛围似乎不太好，至少李荣显看上去很是局促。

在他对面，上司Leo正在打电话，用着一口流利的法语。

通常Leo说话都是有条不紊的，可现在他的语速极快，而且情绪有些激动，以致于有些词语李荣显都没有听清。

约莫五分钟后，Leo挂了电话，将手机拍在桌子上，引得旁边桌子的人纷纷侧目。

李荣显顿觉不好，Leo很少会做出如此无礼的行为的，可见他已经是到了极端愤怒的时刻了。

在Leo那阴沉的目光注视下，李荣显那真是半句话都不敢讲，两人的氛围显得诡异而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气消了些，Leo看上去平静了许多。

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Leo做了个深呼吸，才是沉声跟李荣显说道：“你去亲自找一趟徐苍吧。”

“找徐苍，找他干什么？”

Leo揉着太阳穴，显然对于下面所要说的话，他还是表现出来极大的抗拒：“之前你不是跟我说徐苍公布发动机爆炸的原因的条件是津门组装总厂吗？

好了，答应他！”

“什么？”李荣显真的是没想到自己的上司会说出这样的话，联想到刚才Leo打电话时的神态，李荣显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上面已经有了决定？

直接将津门组装总厂的项目提前，对我们损失很大啊。”

Leo明显是憋了一肚子火，听到李荣显的话，下意识地想要捶桌子来发泄心中的火气。

可拳头刚要撞击到桌面的一刹那，他还是控制住了，无力地耷拉下来：“他只说三年内，虽然麻烦些，可还有时间做缓冲，可以将损失降低很多的。

上面已经下决定了，不久后会先行派人跟中航工业重启洽谈，你去找徐苍，当面跟他谈一下。

你记住，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不要有任何私人情绪，你的任务就是将上面的决定亲口告诉徐苍，然后从徐苍嘴里得到发动机爆炸的原因，最后将事件平息掉。”

李荣显只觉得浑身一股子烦闷劲，他搞不懂堂堂空客公司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

津门组装总厂多大的项目，津门市领导，中航工业的高层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无济于事，可徐苍竟然就这么让空客妥协了。

这让李荣显的自尊心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没有他，难道我们自己就找不出来原因？”李荣显低喝道。

“发动机爆炸，零部件散得到处都是，没有目标地寻找原因，那就得消耗时间。

很多事故调查动不动就是数年，你觉得我们还能等多久，有时间耗着？”Leo说起话来都是咬牙切齿的，他何尝不觉得憋屈，可又有什么办法？

“你知道吗？

这里是全世界很重要的民航市场，它的一举一动会辐射到周边的。”Leo继续道：“不久前日本和韩国已经向我司正式提交咨询函件，要求回复关于9451航班发动机爆炸的相关原因。

你说我们怎么回复？

没有回复，那JCAB和SRAA会不会效仿CAAC对空客320进行禁飞，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性？”

李荣显低着头，他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不过他知道这个可能性是绝对有的。

CAAC，JCAB，SRAA如果同时发布相关禁飞令，那后续东亚地区的其他国家民航局估计也会跟进，那后果实在是难以想像。

“还有！

CFM公司不久前明确提出了要求我司尽快解决9451事件的意愿。”

这下李荣显真的是惊住了：“CFM公司掺和进来干什么？”

“出问题的是装配CFM56的空客320。

这次禁飞令对装配V2500的320并没有限制。

就在禁飞令发布后，已经有不少客户要求将动力系统改装为V2500了，你说他们掺和进来干什么？”Leo反问道：“而且，据CFM所知，IAE公司私下接触了徐苍。”

“什么！”李荣显这下是彻底绷不住了，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IAE公司是什么意思？”

Leo示意李荣显坐下，冷笑道：“还不明白吗？

趁此机会恶心一把CFM，同行是冤家，不落井下石那还是冤家吗？”

别看Leo是外国人，可似乎对国内文化相当了解，说起话来味儿还是挺足的。

李荣显气呼呼地坐下：“徐苍跟我们达成过协议，不会透露相关内容的。”

“咱们能给徐苍钱，IAE就不会了，他们是没钱吗？”

“那IAE坏了规矩，咱们不找他们算账？”李荣显怒不可遏。

IAE这种行为虽说本意肯定是冲着CFM公司去的，可无形中也是捅了空客公司一刀，李荣显怎么能不生气？

Leo摆摆手：“找IAE公司算账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算了，航空发动机厂商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

“可空客380的项目已经立项了，用的发动机就是罗罗的遄达900发动机。

你忘了罗罗就是IAE公司的二股东了？”Leo解释道：“空客380的基础框架已经出来了，动力系统不能再改了。

要是因为IAE的事情跟罗罗闹得不愉快，那是因小失大。”

“380的动力系统不是还有Engine Alliance的GP7200做备选嘛，有必要就在遄达900上吊死？

GP7200的内核机用的是通用GE90的，跟IAE又扯不上关系。”

Leo瞪了李荣显一眼：“可GP7200的涡扇和低压压缩机用的是普惠和罗罗的，那是IAE的大老板和二老板，你懂不懂啊！”

世界上的航空发动机厂商们关系盘根错节，稍微做些拨弄一下，得是要牵扯出一大堆的关系网，所以空客才不敢真的动IAE，更何况空客380的软肋还被别人给把着，怎么可能随意乱动？

李荣显低声骂了一句，缓了好久才是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启程去剑川。”

“不，最好今晚就动身。”Leo补充道：“我们已经有人通知了中航工业，想来很快徐苍就能得到消息，不要让他久等了。”

李荣显长呼出一口气，只是那呼声略略有些颤抖，他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暴躁。

或许是为了安抚一下李荣显，Leo说道：“波音在777项目上栽了跟头，就算此后777能适航，可验证飞行上的波折会消减客户对777的信心。

至少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我们的330还能保持强势。

只要380顺利出产，那就能跟波音747抗衡。

在宽体机领域，波音再也不是优势。

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要因小失大。”

李荣显缓缓低下头，重重说了一句：“知道了！”

翌日清晨羊城机场机坪，徐苍打着哈欠从飞机上下来，穿着反光背心便是下去加油。

都已经到九点多了，羊城机场还是一股子凉意，搞得徐苍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跟加油师傅说好油量，徐苍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

走到远处，保持了足够的安全距离后，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是陈进武的电话。

徐苍也没有多想，很是顺滑地接通下来，还没等他说话，对面就传过来陈进武无比激动的声音：“徐苍，徐苍，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空客那边说是有意提前津门组装总厂的项目，他们说三年，三年内落实项目！”

徐苍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看来空客那边妥协得速度比预想得要快啊。

“好事啊！”徐苍没有多说什么：“比我想像得要顺利。”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空客那帮子太难说话了，怎么这就松口了？”虽然说仅仅是提前了两三年，可对陈进武来说也已经是巨大的惊喜了。

他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徐苍是如何搞定空客公司的。

有些事情，徐苍不是很愿意跟陈进武说，于是就随口敷衍道：“空客公司很难说话吗，我感觉他们挺好说话的啊？”

“你这小娃儿！”陈进武当然知道徐苍是在信口胡诌，不过他也没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手段，没必要什么都深追到底。

话锋一转，陈进武说起了正事：“这次我打电话给你呢，一来是告诉你这个喜讯，还有就是之前咱们约定好的，你把事情办成了，想要什么？”

徐苍想了下，这次他没有推辞，稍稍组织了下语言：“陈老，这件事有些复杂，你听我慢慢讲一下。”

说着，徐苍将从遇见史灵灵，到后面王宝田为首的功勋飞行员要剥夺他的称号，再到遭遇9451的事情一并简略地说了，此后还提及了国际民航组织专员的事情。

如果是别人，徐苍或许还会犹豫要不要坦诚布公，毕竟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是存在私心的。

可陈进武不一样，这位是至诚至信之人，徐苍相信陈老是能明白自己的苦衷的。

电话对头，陈进武稍稍消化了一下徐苍所说的内容，他很快就明白了徐苍的诉求，确认道：“徐苍啊，你的意思是现在需要总局政策与法规司司长的支持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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