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下午在躺椅上躺了一阵子，晚上并不觉疲乏。

用过晚膳之后本想再整理一下外头的院子，哪知菱兰一直催着她沐浴，也不知她在忙什么，沐浴完不等她头发绞干，人就跑了。

温凝觉得怪得很，匆匆忙忙就罢了，怎地人也心不在焉的样子？

都入秋了，居然给她准备那么薄的纱裙。

温凝自己换了条正常的裙子，正倚在矮榻上绞头发的时候，裴宥来了。

她怀疑眼花了，眨眨眼，还真是裴宥。

他大概也沐浴过了，穿着一身常服，负手站在身前不远处，黑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颇有些……意味深长。

温凝还不曾被他用这种眼神打量过，有些莫名其妙。

两人对视片刻，她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裴宥黢黑的眼睛打量她微湿的头发，温凝忙将头发拢起来，半干的长发，连个髻子都未打。

顺着她的脸颊落在半截脖颈上，温凝又忙将自己的衣襟往上拉了拉。

准备睡觉了，裙子穿得较为随意。

她当然知道……

“酒坊的事情才刚刚平息，此事不好让温家大哥二哥出面，而且二人都有官职在身，也不可能远去江南，但是我最近连段府都出不去，更不可能出远门，所以……”

“温凝，中秋之后我要去一趟江南，此去需些时日。”

再拖三五个月，明年秋季都未必能赶上……

但今日……

两千就……两千罢。

“如霜妹妹，容我想一想这件事，待我想清楚，给你和陈掌柜回信，如何？”

再等马车停下来，便见裴宥带着徒白和顾飞，身后还跟了一行不知是国公府的人，还是陛下安排给他的亲卫，似乎是正打算离开。

温凝叹口气，这个姑娘，太通透了，当真无需她为她操心。

“温姐姐，药铺一事就搁浅在此了。

你看我们一定还是要与有‘石荧’的商家谈吗？”

“此前陈尚去谈过几家药材的供应商，颇为顺利，但温姐姐之前叮嘱过，届时会需要大量的‘石荧’。”段如霜声音轻软，一句句地道，“‘石荧’产自江南一带，近来陈尚联系江南那边的药商，你知江南富庶，大商大贾数不尽数，他们有些瞧不上咱们这小药铺，坚持称不与陈尚谈，要与背后的老板谈。”

温凝再将自己随意放在矮榻上的双足缩进裙子里，提起一口气就要发作。

倒也是，上次他中了赵惜芷下的药都能忍住不碰她，那一盅半盅的汤水，就算喝了也不算什么。

她忐忑地蹲在院子里的槐树后面，亲眼看着裴宥进去，再亲眼见到里面的灯熄了，才大松一口气。

然后裴宥怎么回答的？

“温姑娘知道鹿血有什么功用？”裴宥已经自行解了腰带，还解开两颗襟扣，向来孤冷的人难得的显得有些风流不羁。

却见裴宥已经转身，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时候不早了，夫人，该歇歇了。

你睡里边，还是外边？”

没喝的罢？

他补来做什么？

咳……

段如霜自然是点头。

段如霜摇头：“父亲是有些恼怒，但我还应付得过来。

温姐姐，你无需自责，当初我选择加入，就应该料到或许会有东窗事发的一日，没理由只得好处，却不愿意承担它所带来的困扰，你说是也不是？”

这么一想，温凝身体放松了一些。

中秋节第二日，温凝就迫不及待回了趟温府。

“如若坚持与他们谈……”段如霜也稍稍皱眉，“恐怕得等陈尚将酒坊的事情处理完，再亲自去一趟江南，但陈尚只是掌柜的，不知他们是否买账。

如此一来，三五个月恐怕就过去了。”

最后蔓延往下，落在她赤裸的足上。

温凝扶住额，她的菱兰都长反骨了，以后可再也不敢叫她自己拿主意了……

“菱兰，快，叫车夫快一些，我们快点回国公府。”温凝连忙对菱兰道。

……不是。

接着就听到裴宥一声低嗤：“温姑娘放心，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顾飞还是第一次见温凝如此情态，小跑后的脸颊红扑扑的，仰着脑袋，眸子里掐着春水一般盈盈望着世子，嗓音更是柔得像是鲜嫩的花瓣儿，说话时还轻轻摇了摇世子的袖子。

温凝觉得裴宥今日就是来找茬的，俯身找鞋，打算下榻与他好生理论一番。

此人大抵与她一样，吃软不吃硬。

温凝早迫不及待地开了窗，远远见门口停着几辆马车，便放下心来，人应该还没走。

入秋了还这么渴，难道那汤……他喝了？

“温姐姐，我想找你，其实是有另一件事想与你商量。”段如霜轻轻握住温凝的手，“酒坊之前被冲动的百姓误砸，衙门拨了一些银子重建，待建好，浮生醉可重新开门，这个无需你操心，但眼下……我们的药铺却是碰到一个难题。”

温凝皱眉打量她，心中有些愧疚：“如霜妹妹，你爹是否责罚你了？

你最近在府上如何？

需不需要我……”

段如霜偏着脑袋朝她笑。

中秋之后，不会就是今日罢？

温凝瞪大眼：“伱我不是说好了只……”新婚头三日共卧一室？

裴宥已经脱了鞋，曲着一条腿在床上，不等她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看过来：“温姑娘，虽说你我约定在先，但凡事有例外，你总不能让我连名声都不顾了不是？”

还是自己家温暖啊，中秋节的花灯还未完全取下，她特地赶在温庭春和两位哥哥上值前回来，一家人开心地见了一面。

刚刚她是怎么想的，就怎么问了。

大晚上的突然跑过来盯着她看，干嘛呢？

！

裴宥却在这时出了声：“今晚那汤，是你炖的？”

万万没想到，偌大的国公府，表面看来气派巍峨，内里……

谢天谢地！

那天晚上她快睡着的时候，他好像是这么阴恻恻地威胁了她几句来着。

路上她就琢磨着，去江南，这几个字眼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

总感觉最近有谁就要去江南来着。

温凝缩在床的最里端，脸上的潮热还未散掉，干脆拿被子蒙住脸。

裴宥却又加了一句：“温姑娘说一说，裴某今夜若是不与夫人同床共枕，是否就名声不保了？”

不管怎么样，两个主子可算和好了，明天要她领罚她都心甘情愿！

于是她几乎是小跑着过去，轻轻拉住裴宥的袖子，柔声轻语地道：“夫君，阿凝想与你同去江南，你带上阿凝好不好？”

众目睽睽，她却顾不上那许多，只叮嘱自己记得上次与他交锋的结论。

长公主不出面，裴国公又是个惯来不管事的，裴宥也没发话，中秋节自然就没人张罗。

结果就是温凝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冷清的一个中秋节。

就见着裴宥一脸莫可名状的表情，似乎有口气在他胸腔上了又下，下了又上，随即从鼻腔出来一声轻嗤：“温姑娘觉得我该喝，还是不该喝？”

又听裴宥道：“治下不严，扣银两千。”

此时的温凝想来，还恨不得捶床。

温凝：“……”

说什么呢？

一碗汤而已，什么该不该的……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呗。

原以为中秋节肯定免不了一见，没想到长公主中秋节都没从佛堂出来。

须得吸取上次的教训，这种时候，不要招惹他为妙。

“原来不止温姑娘懂得多，温姑娘的贴身婢女也懂得挺多。”他说话间又解开两颗扣子，别有意味地看过来，“她炖了一碗汤，说是夫人费心了一下午的。”

裴宥抬步往门外走，面色一如既往的淡漠，看不出喜怒，只唇角微微下压。

可她闭着眼听到裴宥起床喝了两次茶水。

温凝一听，眉头蹙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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