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2)
徒白翻窗而入。
裴宥这么一追问,倒让他迷糊了。
温庭春这个语气,这个表情,她太熟悉了。
她自小得宠,幼时的性子又有些无法无天,看上个什么经常无理取闹,非要不可。
“恕之,你与那温家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母子二人用膳,崔嬷嬷备的小火锅,整个屋子里暖意融融,显得长公主这句问话也并不冷硬。
仿佛一瞬被人夺了心智。
“慢着。”裴宥突然开口。
只要她点头,再贵重,再荒唐,他也让她达成所愿。
温阑跟着点头:“爹,夜宴那晚我瞧着了,阿凝一直与段家的二姑娘相谈甚欢,不是那戏文中的巴巴跟着裴世子。”
今年世子回来了,长公主与裴国公早早满面容光,下人们也各个红光满面,只想着晚上可能拿到的大笔赏赐,就干劲十足。
“属下担心您带着温姑娘从二楼下到一楼会有危险,提议我带伱们离开,但是……”顾飞深吸一口,“但您拒绝了。
自行带着温姑娘跳到后院,之后带她离开茶馆。”
一直在身后的崔嬷嬷知道长公主这是要让世子出去,她好振振家风,顺道让这京城的百姓知道,国公府还是国公府,不是他们可以随意编排、看热闹的。
若说皇宫那次他莫名其妙地放弃赵惜芷,转而去救温凝只是偶然,那这次呢?
这次同样,从听到茶馆失火,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扣着温凝的手站在长安街上。
他居然护小鸡似的不让顾飞靠近她?
还有在长安街的小巷口,月光下那一闪而过的迷茫,回过神后骤然放开她的手。
到了裴宥欲离开的时候,才又道:“每年新年我都会去慈恩寺念经祈福,今年日头冷,我便留在国公府,你代我去罢。”
裴绍抬头,就看入他的双眼,黑眸浅浅,与平日的模样并没什么两样,只里面凉薄寡淡,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死物一般。
这话可说得情真意切,她费尽心思,可别在温庭春这里栽了跟头!
裴绍的眼泪和哭嚎都止住了,裴宥的眼底却在此时露出一份极淡的,嘲讽的笑意。
国公府向来出手大方,这一日下人们也会源源不断地拿到好彩头,有时甚至比他们一年的奉银还多。
和徒白一样,是他的左膀右臂,上辈子一直在他身边,是他的得力干将。
裴宥看向窗户处:“进来。”
果然,世子爷……并不信任他。
“阿凝,你若真想嫁裴世子,爹来想办法。”温庭春笃定道。
他才刚走,裴宥的眉头就轻轻蹙起,甚至难得地扶额轻捏眉心。
“另,去查今夜茶馆走水是意外,还是人为。”
每当这种时候,温庭春就会问她:“阿凝当真想要?”
国公府的团年饭都未吃,柯氏和裴绍在主厅外磕头求饶,长公主嫌晦气,喊了裴宥回自己院子,裴国公看着满桌子饭菜,未多言语,自个儿回了书房。
温庭春锁着眉头,又望向温凝:“阿凝,爹爹虽不是什么一品大员,但在朝多年,你若……”
不是诘问,不是责怪,语气相当温和。
“公子放心。”徒白躬身欲退下。
顾飞的身子仍旧紧绷着,有些不明白裴宥问这话的意图。
温凝一下愣住。
中间发生了什么也如那次在水下时一般,全然不知。
只是这戏才唱到第二场,向来温容大度的长公主猝然甩了茶杯:“放肆!
哪里来的狗奴才,敢演这样的戏!”
只是温家几个这些日子忙碌,竟无人注意到。
可今夜茶馆走水,他情急之下带那温家姑娘离开,暴露了这个秘密,他这个眼睁睁看着地下属想保命,当然该表忠心,说什么都没看见。
顾飞额头的汗渗得更厉害,一颗汗珠“滴答”落在地面。
温凝自己是无所谓,从她计划着让裴宥厌弃自己那一刻,就没指望这辈子她有什么好名声。
但温庭春向来在意这些,想到她爹爹不开心,她也愉悦不起来。
温庭春的确是这样想的。
他只此一女,是他的夫人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的,这十几年他如珠似宝,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嫁人于女子而言宛若二次新生,他总要让她嫁得合心。
而此时的国公府,裴宥也未睡下。
他的书房里灯火明亮,未开窗,门亦是紧闭,因此屋内温度有些高,以至于大冬天的,顾飞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甚至有一两颗顺着脸颊滑下。
裴宥坐在书案前,烛火就在他身侧,他面上却仍旧晦暗不明,轻轻睨着单膝跪在地上的顾飞。
顾飞的手这才开始发抖,冷汗后知后觉地往外淌。
他也只有以死明志了。
若她当真痴恋那裴世子到如斯境地,他愿意放手一搏。
年三十的年夜饭,因此吃得不算愉悦。
说完他以头抵着地面,并不起身。
不出半个时辰,戏班子被盘了个底朝天,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裴绍被揪了出来。
长公主见着裴宥待他愈渐亲近,心情又好了几分,不再提裴绍那一茬,一边用膳一边与裴宥聊了些工部的事情。
书房一时静默,无声的暗涌上下浮沉。
顾飞不知裴宥在想些什么,只知那双眼没有再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但他仍旧觉得书房气压越来越低,他的审判也迟迟未到。
崔嬷嬷无法,只叹气应了声“是”。
温凝也明白。
且去慈恩寺,在京城郊外,她岂不更自由?
当下便应了。
-
往年的除夕,是国公府最热闹的日子。
这一日长公主会出佛堂,与家人一道听几出戏,再和和美美地吃一顿年夜饭。
“爹爹,我真不嫁他。”温凝急急道,“我温氏阿凝嫁谁都不可能嫁他裴宥!”
崔嬷嬷便又道:“公主,如今世子爷都回来了。
您今日赶那柯氏走,老爷一句话都未替她说,这些年与她也不过是为了子嗣……”
温凝辗转反侧。
徒白道:“新年休沐,他前日回老家探亲过年去了。
但府兵卫最多只有七日连休,初四他便该回来了。”
裴宥敛下长睫,指尖在桌案上轻敲,片刻,道:“盯紧一些。
切勿打草惊蛇。”
顾飞捡起匕首,拔开刀鞘,扫一眼刀刃锋利的刀光,并未过多犹豫,闭上眼,举起匕首就往心口送。
第二次。
顾飞她也认得。
跟在裴宥身边这么久,他从未发现裴宥身怀武艺,也从未听人说过状元郎是会武的,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裴宥是有意隐瞒。
其实那日夜宴回来,家人便问过她情况,她当时含糊其辞,没有老实交代。
本以为温庭春会因此生她的气,不想饭桌上,温庭春并未教育她,反倒一反常态地问她:“阿凝,你坦白与爹爹说,对裴世子,是否当真全心托付,倾心以待?”
顾飞手一顿,入了心口两寸的匕首生生停住。
“不必了。”长公主睁眼,站起身往里间走,“今日这火锅吃起来怕是易上火,你稍后嘱人煮一盅消火的茶送到清辉堂去。”
说起这个,长公主一拍桌,冷笑道:“竖子蠢钝,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裴宥未回头,步履从容地走进清辉堂,略凉的风将这句话送到他耳边。
他微扬了眉头。
无心无情么?
倒也不错。
无论是王宥,还是裴宥,从来不是好相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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