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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进宫 等我(1/2)

作者: 我有锅

请了个巫人来看,说八喜是被阎王爷写进名册里了,活不成了。

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老头来了,说是瞧着八喜可怜,愿意十两银子买了他去,以后给他治病,再给他找份儿活计干,另外还管饭的。

八喜年幼,并不奢望他能干活养家,可老头说能给八喜治病,这无疑是个诱人的条件。

如果不卖给老头,八喜死路一条。

卖给老头,或许还有活路。

于是才签了卖身契约,让老头将八喜抬了去。

当时说好的,每隔半年,月娘还可以去探望八喜一回。

可半年之后再遇上,月娘才知道,八喜被净了身,送进宫当了小太监。

也不是没想过把此事闹开,找老头算帐,可木已成舟,八喜又送进宫谋了差事,把此事闹出来,只会让更多的人知道八喜是个太监,对他今后的生活有何益处?

裤裆里的东西,丢了就是丢了,再也无法找回的。

万事已无回头的余地。

月娘只好含泪忍下这一切。

纸里包不住火,邻居们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声,知道了八喜的事,于是月娘卖子求荣送亲儿子当太监的闲话就没停过。

那阵子月娘白天也哭,夜里也哭。

怕她有什么三长两短,许俊不得已才搬了家。

从那以后,很久都跟八喜联系不上了。

许俊的话让聂老爷陷入了沉思,思来想去的,他也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没想到月娘还经历过这等事。

当初我看她尚有几分姿色,人也算勤快,又能说上两句话,所以……所以……我脑子一热,跟她睡觉了。”

聂老爷说什么,许俊似乎都没听见,他远远凝望着月娘的尸体,那个他曾经爱护的,说要保护她一辈子的女人的尸体,那些信誓旦旦的话,就像昨天刚在耳边说过啊,是什么原因,让原本和和睦睦,意欲白头到老的两个人同床异梦,渐行渐远了呢?

这些年他也没有歇过,甚至比别人更努力,可日子艰难,除了银子,不知还有什么东西能修补家里的穷酸,而这穷酸,将原本的那点恩情也折磨的一点儿不剩了。

又或者八喜被净身的事刺激了月娘,从那以后,每每想起,她都要跟许俊争吵。

感情,吵着吵着,就淡了。

“以前月娘跟我说,她有一个儿子,在宫里当太监。

我还不信,只当她诓我的,不曾想原来是真的。”聂老爷叹了口气:“月娘曾说,她亏欠这个儿子不少,所以想多挣点钱弥补孩子。

于是明里暗里我送她衣料、吃食什么的,她都不乐意,总想从我那儿捞点银子去藏着,我只当她贪心,如今想想,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许俊等人的话让八喜恍然大悟,他握紧的双手松开来,整个人几乎躺倒下去:“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娘不是故意抛弃我的?”

“你娘都死了,我们何必帮着她骗你。”许俊悠悠道:“你若不信,当年买你的那个老头应该还活着,他总是知道实情的。

你娘为了给你治病,为了让你有条活路,迫不得已才把你交付他人,人心险恶,那老头子专往宫里送太监的,莫说你娘一个妇道人家,便是我一个汉子,当年也没识得他的面目。”

“原来我娘还是在乎我的。”

“自从你进了宫,每月初一十五,你娘没有不吃斋的,不盼你飞黄腾达,只求你平平安安,这些年因为对你的内疚,她连一个孩子也没再要。”

“我娘有负于你,你不恨她?”

“当年也曾恨,如今她都死了。

想想她这一辈子,也过得可怜。”

“可怜。

是啊,可怜。”八喜用尽全力擦了擦嘴角的血,神采暗淡地瞄了相遂宁一眼,似乎是有话要对她说。

相遂宁往前两步,离他近一些。

“我知道公公疼你,你也想为他伸冤。

一切都是我的错,呵呵……当初进宫虽过的清苦,好在常公公体恤我,自那以后在宫里没人欺负我,银子我也攒下了一些,后来,我经不住……诱惑去了赌坊,从那以后,银子差不多都抛进了那里……一开始公公还替我还帐,后来……因为我爱赌,他也骂我……现在想想,我跟我那个不争气的爹一样……我该骂……”

“给你送饭的人为什么要毒害于你?”

“因为是他们指使我下的手,我被关进大牢,他怕事情败露,所以想了结了我。”八喜气息微弱,脸白如纸,十个指甲也开始变得乌青:“二皇子郭铴,听说常公公去求皇上开恩……不让你嫁给他,觉得有失脸面,觉得一个太监都看不起他,于是想给常公公些颜色,便给我一柄短刀,让我了结了公公。

我想着……了结了公公,正好可以落下他的家产,那些字画古玩,还可以还我的赌债……我不是人……我又怕插一刀子常公公反抗,于是先用黄纸闷死了他,然后对着他心窝捅了一刀。”

回忆起这些事,八喜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

以前他觉得别人都对不起他,所以心中忿忿不平。

如今想想,不管是月娘还是常公公,对他都是极好的。

他做了什么?

逼死了月娘,害死了常公公。

他伤害了两个对他最好的人。

八喜给陆御使了个眼色。

陆御顺着他眼神的方向往他靴子里一摸,竟摸出一把短刀来。

短刀镶嵌宝石,华贵又精致。

“相姑娘,这短刀,是二皇子给我杀常公公用的……当初我也留了个心眼,用完之后,便告诉他……短刀丢了,这便是证据,还请交给周大人……”

短刀冰冷,捧在手里,格外沉重。

八喜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是搬开了压在胸口的大石,整个人都轻快不少。

他伏在地上,望着月娘的方向,双手撑着牢房潮湿的地,一点儿一点儿的往月娘那边爬,他嘴里的血不停的往下流,湿了他的衣裳,他爬过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血路。

他试图抚摸月娘的脸,够不着。

他试图将手放在月娘手上,摸不到。

他冲着月娘笑笑,眼里全是泪水,他的嘴唇使劲儿动了动,嗓子眼里“咕噜噜”像是抽了一口水烟:“娘——你等等我——”

那声“娘”渐渐微弱,像傍晚的落日,越坠越低,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八喜伏在地上,没有了痛苦,也没有了眼泪。

他死了。

他的手保持着前伸的姿势,可惜最后也没有能拉到月娘的手。

食盒里的香气渐渐散开。

整个牢房的人几乎呕吐出来。

周大人赶到的时候,食盒并食物已经作为证据封存了起来,牢房的两具尸体已经蒙上了白布。

遵照八喜的意思,相遂宁将短刀呈给了周大人。

八喜的那些话,也原封不动告诉了周大人知道。

周大人显然一愣。

这案子本来已经很艰难,现下把二皇子也攀扯进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周大人不想收短刀,他可不想亲自去告发二皇子,咬二皇子,不就是咬皇上吗?

那还能有好?

相遂宁不得不提醒他:“周大人,八喜在牢房里被毒死了,皇上那里总要交待的,且常公公的后事,等不了了,青城许多双眼睛,等着周大人给个结果。”

周大人没有白白在官场混几十年,他一下子就有了主意:“破这个案子,相二姑娘也有功,请随我一同进宫面见皇上。”

让相遂宁随周大人进宫,相家人是不大乐意的。

相嫣首先就急得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生起气来,连鬓边簪的芙蓉花也取下来掐碎了:“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如今连周大人都喜欢她,还要带她进宫去面圣。”

相大英也不想相家的姑娘跟官家打什么交道,毕竟这个时代,女子在家做做女红,读读《诗经》,再学着制点玫瑰膏子什么的,时间也就打发了,总是抛头露面,还要进宫去面圣,这是要弄个女状元当当?

相老夫人最为豁达:“二姑娘忙的事,并不是一已私事,而是关系人命的事,既然周大人瞧得起她,也为了那几条人命,二姑娘应该走这一趟。

二姑娘小小年纪,有胆有识,我们应该夸赞才对。”

相老夫人都这样说了,其它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进宫面见皇帝的那天,天下了雨。

日子倒是寻常不过,七月初八。

一开始天还是清朗的,青城山泛着银光,那是初升太阳的光芒。

不知哪里来的风从青城山腰吹了过来,吹得屋脊上的小兽“呜呜呜”地响,吹得押镖的旌旗“呼啦啦”地飘,吹得水泛起了皱纹,吹得人的衣裙像海上帆船的帷布一样鼓鼓的,更吹得飞沙走石,细沙迷人眼,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风把云吹散了,又不知从哪里盖过来一层黑云,乌泱泱的,像梦魇里的怪物肥肥胖胖的一个,懒洋洋地趴在青城上头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翻个身子,发出轰隆轰隆一阵响声。

通往皇城大门的官道上,宝蓝盖马车急驶而来。

相遂宁跟周大人在皇城大门下了马车,递了牌子,由侧门进入往皇上所居的养心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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