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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节 殉国(1/2)

载泓借紫禁飞檐,圆转身形,于不可能之间,聚月辉雪色为剑,一剑便刺向朱崇祯,一瞬之间,已逆转颓势。

胜败生死,便见分晓。

载泓这一式败中求胜,全力而出,眼见朱崇祯已是躲闪不及,载泓有心收手,但身形已老,眼看剑刃相距朱崇祯越来越近,载泓的心,却不知怎的,竟有些伤感。

自己将要刺中的这个少年,可是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渴望一见的少年啊!

这短短一瞬,于载泓而言,虽有似天长地老,彷若沧海桑田。

但于这人世,究竟不过一瞬!

一瞬过后,载泓霜剑便刺中朱崇祯,透穿而出,清门众人看到,都喜动颜色,正欲作声欢呼,忽见虚空之中,竟又闪出一个朱崇祯,却不出刃,并指前出,指尖剑气嘶嘶作响,不过石火光中一寄,便擦着载泓脖颈,一刺而过。

载泓一呆,忽听脑后“嗡”的一声,回头一望,却是琵琶复又落下,被朱崇祯轻轻握在手中。

“门主可还要斗下去吗?”朱崇祯依旧清清笑道。

载泓虽不知朱崇祯如何闪过,又如何不决生死。

但也知今日这场争斗,尘埃已定。

“这天下权,若你想取,任你去取,”载泓惨然一笑,“败军之将,再无复言!”

“谁说败军之将,便没有纵论天下之权?”朱崇祯忽正色说道,此时的他,倒比决战之前,更显郑重,“兵强马壮,胜者为王,的确中华自古皆然。

但从今后,再不如此。

西洋所谓立宪共和,真义为何?

说到底,不过是人所欲言,畅所欲言。

即便是败者,也当如此。

门主通晓经典,不知可否读过我所译之书?

当年美利坚内战,死伤无数,可战事一定,便又是同胞。

南军首领罗伯特?李更是尊为民族英雄。

今日我创立民国,政制之变,不过小道;政风之易,才是根本!”

载泓听完,摇摇头,“移风易制,谈何容易?

正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中华千年以来,便是秦朝制度,汉家道统,轻易间,怎么会变?

须知道,这片大陆不是美利坚,清清白白,任你涂抹;中华这片土地,炉灶已深,想要另起,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金钱多少血才行?”

毕竟这场紫禁之巅决战,载泓是输掉了。

但她不觉得的有什么失落,只觉身上的那副千斤重担,今日忽然就因此卸掉了。

其实她自己也恍然未觉,原来她深心中,其实是极盼望输掉这场决斗的。

改朝换代,何其容易?

移风易制,何其艰难?

载泓这几年间,辛苦经营,实实在内心中,已经心丧如灰,再不信中华有半点希望。

“谁说美利坚是片清清白白的土地?”朱崇祯忽然一矮身,盘膝坐在这紫禁之巅,怀中抱着琵琶,轻轻撩拨起来,三两声珠翠相击,未成曲调,却有情致,“你以为那印第安人没有政制可言吗?

欧洲这些白人,自已没有能力根治瘟疫,胆小逃生,却将其他人的活路,生生掐断。

其人不过是披着文明的面皮带有野蛮筋骨的怪物。

与我煌煌汉族,相距何足千万倍!”

“当年蒙元武力强横,冠绝宇宙。

可我朱氏先祖,洪武大帝曾发明誓,要这胡人,永无百年运!

今日你见那西洋人挺胸叠肚,自以为得势,我便与你说,不出百年,这情势便要倒置,我中华,便会复立宇宙之巅!”

朱崇祯这话一说出,载泓却反倒笑了出来,“偏你倒有这般自信!

可你看如今山河破碎,中华被人一辱再辱。

这举国的士子,固土的守旧,留洋的激进,有几个人如严几道一般持重谋国?”

载泓这话,却将朱崇祯说的眉头一皱,“我竟不知,原来你也这般自疑……”

不等朱崇祯说完,载泓已然插言说道:“非是我自疑。

今夜公子来会,说要创立民国;一战斗罢,公子却说,胡人无百年运,中华终会鼎立宇宙。

我竟不知,公子究竟要如何了?”

朱崇祯哈哈笑道:“我要如何?

方才不是说的清楚,我要开启这楚汉之乱;但我亦要护住中华道统不绝,说来自相矛盾,不过借来火种,渡这中华,浴火涅槃而已!”

“原来,你不是为了改朝换代,也不是为了移风易制,你想的……你想的,竟是淬炼民族!”载泓忽然悟道,不禁大为惊异。

朱崇祯一击掌,“门主果然智慧!

方才之战,果然值得!”

“公子过誉了,”载泓叹了口气,也委身坐下,却抱膝望月,有些伤怀,“公子说了这么许多,莫非想要清门相助吗?”

“门主果然知己!”朱崇祯微微一笑,却一低头,对载泓说道:“正是要向门主,借西楚霸王一用!”

“恐怕要叫公子失望了,”载泓闻言,略略一想,却摇头拒绝,“西楚霸王何等英雄,我麾下怎会有如此人物?

何况,这西楚霸王,终究是旧时代一点残火,怎敌得过新时代滚滚风潮,终究是要陨落如尘。

即便我麾下果然有此英才,我岂会让他去做这等不智之行?”

“门主,你宁为一人而舍天下吗?”朱崇祯劝道。

“天下何轻?

一人何重!”载泓笑道,“你所译经典之中,这两句话,不也被反复吟咏吗?”

“不错!

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是非功过,由人自选!”

“可清门,还是有清门的规矩的。

这楚汉之乱,再怎么乱过,淬炼民族,再怎么炼过,这信义二字,却是永不能丢弃的。

我不会陷人于不义之中。”

“不过我倒是想问,为何你要向我借人?”载泓忽然问道,“你难道自己做不得楚霸王吗?

若是你自己爱惜羽毛,不肯担着骂名,又为何让人受过?

你莫要忘了,圣人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朱崇祯苦笑一下,却低声说道:“我倒是不惧做这楚霸王,也不惧这千古的骂名,只是我任之艰难,却比这楚霸王,更加困难数倍。”

“我听闻革命党人之中,也有不少举人士子。

便是那孙文,也是好名有术,难道你果真无人可选吗?”载泓又逼问一句。

“谈何容易楚霸王!”朱崇祯被载泓这一句话,却逗的笑了,“我虽是想引楚汉之乱,但也要所托是人。

那楚霸王,威压天下,有的是豪勇和手段。

那革命党人之中,皆未经政事历练,口中说的天花乱坠,真正行起事来,只怕倒行逆施,更加不堪。

门主智慧过人,我自不用相瞒。

今夜便实话与门主说了,如今这革命党人,只能做那脸厚心黑手段狠的汉家高祖。

做楚霸王,他们还未有此种资质!”

“哈哈……”载泓闻言,纵声长笑,“你将刘邦小儿说的这般不堪,可千古史书中,你那民族,却是汉族!

以刘邦小儿所建皇朝为名!

说到底,你还是将美名留与自家,却要将千古骂名,泼在我清门众人身上!”

“门主!”朱崇祯心中也有些愤怒,口中声音,也比先前疾厉许多,“你莫要这般辱我!

这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

楚霸王虽是封建时代最后一抹残火,但司马公史记一出,谁人不赞叹,不为其击节叹惜!



刘邦虽得天下,但千古以来,谁人又曾高看?

不过是骂名而已。

都说是成王败寇,可这两人,谁是豪杰谁小人,不但史书公断,便是天下悠悠之口,也有明知!”

朱崇祯一时激愤,说出这四个字,不料却触动了载泓的心事,载泓呵呵一笑,说道:“是啊,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

也罢,既然已是败寇,夫复何言!

也罢,我便替你担一回这千古骂名吧!”

一语说罢,载泓长身立起,冲着下面喝道:“今日决战,清门已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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