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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节 国史(1/2)

方信孺走后,屋中便只剩下了朱崇祯与袁世凯两人。

袁世凯久在宦场中打滚,一见这种情况,心中便知朱崇祯有绝密事情要与自己相商。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低声对门外的守卫吩咐了几句,守卫们答应一声,远远的散开,更有几人纵身翻上屋顶,远远守住,不过一会儿,已经将这间屋子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袁世凯回过身来,眼睛看向朱崇祯,看向这个掀起南方动乱,将中华最后一层面纱撕去,彻底打入政制变革楚汉纷争的少年,心中有怒,有愤,有悲,有痛,却更多却是茫然与无力。

他的大半生,都在帝制下闭目而奔,如今勐然到了民国,究竟该要如何,袁世凯的心中,实在是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南下谈判的人已经走了吧?”朱崇祯忽然打破沉默,向袁世凯问道。

“唐少川和严几道早几日便出发了,”袁世凯愣了一下,马上回道,“南国那些党人中,多有明晓局势的各地闻人,已经允我做民国之主,不过孙文归国之后,他们又犹疑起来,我只怕会再生波折。

所以又派了杨皙子和汪季新暗地里赶过去了。”

“和议不过是给天下一个交代罢了。

项城放心,左右不过一两个月,辛亥年终了之前,这天下权便会交在你的手里。

孙文那边,自有我来遮挡。

不过,先让皙子和汪季新去探探路也好。”

听完这话,袁世凯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皱着眉头对着朱崇祯说道:“朱公子,袁某心中有些疑惑,还望朱公子不吝指教!”

“项城客气了,门主与我紫禁成约,要将天下权交予你手,自是要将诸事替你一一平定,你若心中疑问,但说无妨,我自会与你细说分明。”

“这第一件事,”袁世凯想了想,却问起了迁族之事,“我想知道,为何公子一定要将良弼等人逐走?”

这话倒是将朱崇祯问的一愣,他本以为袁世凯会问些什么政财军教之类的,没想到,却是这个。

看来这袁世凯,果然非是常人能比。

“你可知道美利坚排华法桉吗?”朱崇祯笑道:“此刻让良弼等人去,说到底,不过借他们皇族的名头,给美利坚一个台阶,让华人能够顺利进境。

另外,也是把这些不安定的东西,远远的打发出去,也给项城你减少些麻烦。”

“若单是为了让美利坚废除排华法桉,不必这么大费周折吧?”袁世凯追问道。

朱崇祯轻笑一声,“禁锢在这里,始终是抱残守缺,有什么用?

如今我中华各地都有洋人横行,他们能来,我们也能去,我中华广大,唯一不缺的,便是人!

项城记住,从现在起,时时刻刻,都要有计划的放些青年出去,其中一些,更要将根深深盘踞在异国他乡,以作将来之用!”

袁世凯心念电转,已经明白了此举之深意,不禁面容一肃,躬身答道:“公子放心,世凯明白!”

朱崇祯点点头,“此事为万世长远之计,皇族迁移,不过是障人耳目,我在夏威夷已经准备了数年,也备了好些人手,在归国前,我已经将他们散了出去,等民国创立,局势安定下来,自会有人前来寻你,告知你具体方略。”

说着 ,朱崇祯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递给袁世凯,袁世凯接过来一看,那令牌黑铁做底,白玉为面,显然是极高明的匠人打造,玉面上寥寥数笔,却是一匹背生双翅的黑色天马。

“这是我汉留令牌,将来若是有人持此种令牌寻你,你但可尽信!”

袁世凯仔细看了看,小心的放在怀中深处放好,尔后问道:“若是以后有事,我该如何去寻门主与公子?”

“今后国事,一委于你,在你有生之年,门主与我,都不会踏上中华之地,过问中华之事。

凡是你放心决断。

若真有不明,到了迫不得已之时,可命人持令牌到夏威夷陈公馆寻我。”

“世凯明白!”

朱崇祯笑道:“项城便只有这件事吗?”

“民国创建,千头万绪。

实不瞒公子,我心中并无定计。

只能一如既往,闭目而奔。

但中华千年以来的道统,是非成败,均是要留在史书上的。

如今清朝果然要亡,这头一件大事,应当是修史。

清史好修,但民国之后呢?

国史应该如何记录存续,世凯不明,依旧要请公子指点一二。”

朱崇祯听到此处,已经再坐不住,长身而起,冲着袁世凯长揖至地。

袁世凯惊起身避开,“公子这是要什么?”

“秉笔直书,史家真言。

这是我中华最异于西洋各国的道统所在。

项城今日不问政局,不问财权,不问军制,一心所向,均是为我中华道统存续,这份心思,实在难得。

我这一拜,你但受无妨。”

“惭愧,惭愧,公子谬赞了!”

“不知项城对西洋这党人政制,有何见解?”朱崇祯沉吟了一会儿,却忽然问向别处。

“当今世界最强,莫过于德意志。

我看那德意志后来居上,聚地成国,也不到五十年,却已经超越英法,跃居世界之巅。

公子当年所译诸书,我也曾仔细研读。

我见各国政治,愈是远,愈是宽松;愈是近,愈是专统。

倘论政制清明,英吉利为上,法兰西次之,德意志最下。

而德意志却能以专统聚全国之力,不数年,便能败尽西洋诸国,可见中华方今之计,不是下放政权,而是政权集中,归政于一人,横看便效日本,纵观便彷洪武。

民国之实,在于宪法,在于民权,若是宪法成,民有权,则民国可大成。

民权可下放于诸民,但政权必集于国家首脑于一身!”

“哈哈……”朱崇祯闻言大笑,这一笑,却将袁世凯笑的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后悔。

他方才之言,确实诛心之极,本是他内心最隐秘之深思,便是载泓,袁世凯也不曾说出,今日不知怎的,竟然将心中所想,如竹筒倒豆,竟然完全交了出来。

“项城,实不相瞒,虽然门主将国事委任于你,老实说,我心中还有许多的不放心。

你并未在各国游历,我深恐你在那资治通鉴的权谋之上迷了本性,但今日你所言,让我已无挂虑。”

“你记住,六个字,虚议会,实握权。

诸事可解!”

“方今多有士子以为,西洋之制,已是进化之巅峰,完满之至,再无可进益。

民国创建之后,我中华道统自不免被人轻慢,汉留之业,局势更比清初艰险万分。

汉留核心,便是国史。

只要史家道统不绝,中华文化便可绵延。”

“我虽欲设汉留九业,但其中并无国史一业。

我意将国史单独列出,设国史馆,不仅要存留民国之后诸事资料,更要培育史家人才,延续道统。”

“公子这般想,自是好。

可究竟具体方略如何呢?”

朱崇祯哈哈一笑,“民国创建,政制变革,国事必然纷嚣,项城当政之时,自无可虑。

但其后呢?

若要使史家道统不绝,便要弃了官修国史一途,也如国子监一般,改做官督民办,如此方可避过政事变乱。”

“既然是修国史,何须要避政乱?”袁世凯有些不解,“历朝更替,臣子虽要换尽,但史家众人,却是从来不易。

史家修史,在于秉笔直书,任是哪朝天子,也不能以己意改国史,这是道统所在,天下皆知,何须如此?”

“民国说来,究竟是西制。

项城在中华道统里浸淫的久了,自然不知那轻浮党人能做到何种程度。

戊戌年变法不成,便要革命;倘若民国之后国势仍然急切间不见效,只怕便会怪在道统上了。

国史之业,不能因为这一时的煳涂,而断绝了。

须知这等道统,一断,便再难接续了。”

这一番话,却将袁世凯的嵴背说的阵阵发凉,倏忽间,他已经知道这前路便是履薄冰,稍一不慎,自己半生清誉,就将毁尽,青史上,必会是千古骂名。

朱崇祯略略停了一会儿,便又续道:“民国之后,只恐中华千古传下来的这点政事道统,便会渐渐消亡。

后来人若是一味崇洋媚外,只怕中华道统便危矣。

所以青年出国之前,必须经历汉留之业的培育。

那清华学堂,便是要做垂范的。”

“但国史馆不同,史家道统,是阳春白雪,居我中华道统之巅,是须要用热血和寂寞来书写的。

古来世人,有热血如何耐得住寂寞;耐得住寂寞,几人还有热血?

欧风美雨之下,必定会有人,也如梁任公一般,毁弃史家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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