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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 没有你我后半生不知怎样过(1/2)

曹柏温对**深惊愕复杂的反应非常满意,他不动声色饮酒,似乎对这酒的浓香也很回味,接连饮了三杯才止息。

他问曹荆易这是什么酒,后者说桃花酿制的杜康。

我心尖一颤。

那晚在常府的后湖,泛舟饮酒,乘月色而来,踏清风莲蓬而去,我送他的便是桃花酿。

他竟然自己又泡了一坛,拿来珍藏。

味道一定不同,匆忙制成的酒,怎比得了数月储存的醇厚芬芳。

我目光不由自主滑落到他脚上,白色的皮鞋尖还染了我的脚印,淡淡的一丝灰尘,他也未曾舍得拂去。

"桃花酿,不错,周部长喜欢吗。

"

曹柏温将话锋忽然又转向他,**深捏着酒杯,余下半口在杯底晃动,他迟迟不饮,脸色时而青白,时而潮红,时而阴沉。

他强制隐忍胸腔的怒意,曹家两代显赫,纵横官商两道,**深制衡副国级的曹柏温稍显吃力,何况曹荆易也不是善茬,他们之间的数年友谊显然崩盘得溃不成军,在利益和风月的纠葛面前,一塌糊涂。

他生生压了回去,故作玩笑开口,"曹政委何必如此逼我。

"

"我有吗。

"

曹柏温不喜**深的直白和不遮掩,仕途的老油条,凡是剑走偏锋,沾染污秽,在办事的最初都会推脱得干干净净,不留把柄,**深自然深谙门道,可他不得不堂而皇之戳破,装糊涂他哪里装得过一辈子在官场摸爬滚打势力遍布天下的曹柏温。

**深将杯底残余的酒水一饮而尽,他撂下杯子,伸手舀了一勺蟹黄豆腐,洁白剔透的灯光照射下,蟹黄金芒烁烁,十分诱人,可也十分刺目。

曹柏温腔调平缓温和,抑扬顿挫,可慈祥之下藏匿些许威慑,"我仅仅是好奇,周部长的夫人年纪轻轻,看上去也非常孱弱,怎会背负****军火这样强势的罪名,公安部一旦出手彻查,她势必有去无回。

到时周部长手中的权力捞人不算什么,自保却很难,实在得不偿失。

想必这样仓促抹去,也是料定周太太不能翻身,才会提早遏制。

"

曹柏温笑声令人阴恻恻发毛,他对曹荆易指点,"学一学周部长的高瞻远瞩,知道如何扼死源头,不要日夜沉湎酒色,多点心思没有坏处。

"

曹荆易原本不置一词,直到曹柏温再三以我做筹码威胁**深,他才蓦地出声,"父亲,您喝多了。

"

曹柏温脸色一沉,"这才几杯,喝多什么。

"

他朝曹荆易皱眉眯眼,以此示意他趁热打铁,然而曹荆易并没有买账,甚至干脆搁置了碗筷,有些不耐烦要离席。

**深沉默片刻,"曹政委要捞什么人。

"

曹柏温见他有些上道,神色略微缓和些,"我一个侄子,他母亲早亡,他不懂事,惹了点麻烦,这么多年在里面表现平平,我在职不便为他走动,退位后又找不到合适的人。

他还有十一年刑期,未免太长。

"

**深问已经服刑多久。

曹柏温说七年。

判了十八年,这是重罪,这样的犯人不只是在监狱有记档,公安部也有存档,根本不可能偷梁换柱,一丁点不稳妥就会暴露,何况与曹家沾边的人,放出来也不可能安分,一定倚仗家世为非作歹。

**深亲自斟满酒杯,又给曹柏温蓄满,后者平静无波注视他,两张脸孔时而挨近,时而错过,壶口源源不断的酒水流淌出,还能看到一两片未曾磨烂的桃花瓣。

"曹政委不了解公安目前的情势,省厅厅长都不能一人独大,厅里事务都要分工汇总,最后一二把手一同敲定,公安部执掌全国,这方面更是谨小慎微,党组织和纪检委盯得很紧。

"

曹柏温凝眸不语,**深将杯子端起,和他碰了碰,后者毫无回应,显然不满。

"国内十五年刑期以上、无期、死缓,都在公安部档案科留有全盘记录,捞人不难,可这些手续不是那么容易清除,曹政委在职期间不便出手,您不也是力求全身而退,保住仕途晚节吗。

这块烫手山芋丢给我,您说我怎么接。

"

**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没有打动对他权势觊觎的曹柏温,他自持重要底牌,咄咄逼人,"总之我的态度已经表明,周部长肯为我尽力,我便什么都不知道,倘若周部长不肯,那么军区与公安虽说并无交集,但我到底位置摆在这里,提一句还是有人买面子的,你说呢。

"

**深维持的得体笑容,在这一刻彻底敛去,近乎一场狂风骤雨般的积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云密布在他脸孔的每一寸,每一丝内。

曹夫人走出十几步,关太太停在一潭湖池旁看水面倒映的半弦月,她和席太太说说笑笑,曹夫人回头叫她们,才不经意发现仍站在门口没有动的我,面容凝重失神聆听什么,她喊了声周太太?

我顿时一个激灵,定了定心神朝她走去,她问我看什么如此入迷。

我随手指了指墙壁,"这是暖石吗?

冬天温热,夏天冰凉,南省见不到。

"

她说老爷年轻时在军队吃了不少苦,别看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这几年身子不行,夏天畏热,时常哮喘,冬季畏寒,时常骨痛,暖石隔热隔冷,对他身体好。

我点头,"夫人与政委相伴扶持,我很羡慕。

"

她笑说周部长不也很疼爱你,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我就想起了自己年轻时。

我不由面露几分尴尬,心头也虚,正巧关太太拿着丝帕往戏台走,才将这话题岔过去。

戏台建在西南角,十几米长,几米宽,砖石垒砌,上浮一层木板,铺垫着红彤彤的鹅绒毯,武打戏也足够撒欢儿。

这个角度午后阳光明媚,入夜却料峭春风穿堂而过,我衣衫单薄,特意避开风口,坐在一棵榕树下,左手边挡着曹夫人。

高台两侧悬挂的灯笼渗透出的光束隐约昏暗,又从厅堂内拉了线,几颗白泡通电,正好打在戏台上,将戏子脸上的胭脂水粉也看得一清二楚。

一名持枪的刀马旦从后台翻滚而上,几名匪徒嘶吼猛追,绕着台边利落耍弄了几下,我看得一头雾水,关太太正嗑瓜子,敲锣打鼓的热闹动静惊了她,她抬眸只扫一眼便认出,朝地上啐出瓜子皮儿,指着扮相极佳的男男女女说,"薛平贵与王宝钏啊。

这戏可有看头。

曹夫人好品味。

"

佣人端上茶点蜜饯,低着头退下,关太太看了几幕,正是西凉公主跟随薛平贵回朝,面见正妻王宝钏的一辄,她啧啧两声,"我前儿在大剧院瞧了一出秦香莲,陈世美可把我气疯了,攀上高枝儿就不要糟糠之妻,委屈秦香莲带着孩子等他这么多年,由此可见女人还得留个心眼儿,不能一门心思扑在男人身上,该搜刮的钱财甭手软。

"

席太太不怎么爱看这出,她小声嘀咕若是西厢记多有趣,崔莺莺和张生厢房偷情那点,她每次看都能品出新味道来。

曹夫人坐在正中间,她捧着一盘蜜饯,眼神盯着台上的薛平贵,"京戏评剧,连豫剧也一样,都是女人痴爱男人,男人抛妻弃子纳妾续弦,如果颠倒过来,味道又是一番。

"

关太太托腮望向她,"女人红杏出墙,弃夫放荡,男人去哀求她回头?

"

曹夫人笑而不语,我不动声色瞥了她们一眼,关太太掩唇大笑,"老百姓堆里里有得是,可官门豪门我是没听说,哪有女人这么大胆子,这么不识趣?

咱们的衣食住行哪样不是男人给的。

离了男人,我们连狗屁都不是,除了会生孩子,还会什么。

"

曹夫人笑容加深,"只是没听说,不代表没有,你我只会生子,人家有本事的不生也能把男人降得稳稳的。

"

席太太似乎品出她们在说我,脸色窘了窘,装模做样吃点心,一声不吭,关太太仍无察觉,她拍手笑,"真要是官太太富太太变了心,这可有得熬了,熬个几年十几年,容色都熬老了,男人也不肯放,外头那个还能瞧得上眼吗,到时她回头了,家里的也厌弃了,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世道,男人也心狠着呢。

"

我自始至终也没吭声,只躲不过去了,附和敷衍两句,戏更没看进去,我喜欢青衣悠扬温婉的清平调,这些不对胃口。

茶水在我掌心从温热到冷却,我沉默仰头看天际月色,北京的春夜,比南城凉薄,深冷,颜色也更分明,更有季节的味道。

夜晚是罪恶的欲望的欢场,迷失在灯红酒绿中的人,永远不会回来,回来的也是空壳皮囊,而把灵魂丢在了街巷,丢在了温香软玉,女子的怀中。

许多东西也会趁着夜晚悄悄流逝,一丝不剩。

这就是世间风月,毫无理由,各自固执。

这出戏唱了一个时辰,从八点到十点,我听得乏了,支着额头瞌睡,过不久曹夫人摇醒我,我睁开惺忪睡眼问结束了吗?

她和关太太笑得止不住,"原来周太太早困了,何必耽误在这儿,不如去客房歇息,让周部长知道,还说怠慢了你。

"

我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随着起身,"最近犯困,不比往常有精神,扫了诸位太太的兴致,我改日再找一出好戏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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