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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旧年(1/2)

神仙楼今日有个年节扫雪社,摆在三尊前,暖着酒烤着肉,棉席铺地,七八个高灯炉烧得铁通红,无形的热力张成一个大罩子,令入社的人们一点不觉得冬寒,举杯吟诗,敲箸唱歌,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大声欢笑,动情时唤笔墨来,作一半画又弃笔卷去,率性无比。

楼里也有瞧不惯这些士子的客人,但舍不得好酒好菜,还有刻在楼中的名画名书,就关了窗,或加了隔音的屏墙,自成一个文人的国。

因此,没人注意扫雪社窃窃私语的内容,也没人注意京老板的加入。

即便有人看到,京暮一向喜欢同这些书呆子来往,亏了酒钱也招待周到这种事人尽皆知。

“京兄来得正好,我们正说今冬下了不少雪,明年农人有个好收成,可能解了西北饥荒危急。

偏偏刘兄说这雪下得太迟,如咱们大荣的国运,到头了。”若真有人听到这群看似放浪不羁的年轻人说些什么,大概可以告密拿赏金,但这时,人们眼里只是一群无所事事的无用书生而已。

被点名的刘姓青年对着壶嘴,咕嘟咕嘟喝下半壶酒,袖子抹过嘴巴,大喇喇道,“如今是天灾的问题么?

是贪官的问题,昏帝的问题。

今年饿死了多少人,你们没看到,我去帮我爹讨租钱,往北一路,结果将我的路费几乎全填进去了。

恶孚遍野,吃人肉都不稀奇。

为了一家之中的青壮活下来,为了孩子们能活下来。

年老的父母,年轻的父母,不惜割肉换家里一脉幸存。

但皇帝做了什么?

他加征田税充国库。

充了国库做什么?

他建了辉煌的竞技馆,日夜寻欢作乐。

朝廷官员做了什么?

皇帝征一分税,他们征两分,一分进自己兜里,打点上官,养肥帝都一班重臣,保自己的官运亨通。

难道下了雪活了地。

明年百姓就有好日子过?

征更多的税,缴更多的银罢了。

到了这份上,还说什么大荣国运岂非可笑!”

“话虽如此,南方仍富,土绅们奢靡之风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方年年是交税大户,只要他们还能撑得住场面。

该贪的还会贪,该昏的还会昏。

除非,南方也饿死个几十万人,兴许我们就瞧得见官逼民反。”和京暮勾肩搭背的年轻人道。

“光瞧着有什么意思?”京暮一语惊四座,但很快人人眼里闪光,有摩拳擦掌的积极性。

刘姓青年扔了酒壶。

“京兄快说,这回是联名上书。

还是匿名传单?

我让顽固老爹打了一顿棍子,正想怎么平了这冤气。

京暮聚集了一帮热血青年,他们有良心有抱负有才华,故而在没良心有野心有才华的圈子里无法生存,被排挤审在官场之外,却又不能甘心,等待着有朝一日出现明主。

“冲弟说得不错。”京暮拍拍勾肩青年的肩膀。

压低了声,“只要南方稳固。

皇帝会更昏庸,安鹄等新贵不会停手捞好处,这个朝廷还能苟延残喘几年,甚至十几年。

安鹄可不是笨蛋,他为官狡诈狠毒,急功近利,却也不可否认有些治国的才能。

我听说,他明年初将会推动济民署计划,并承诺不再加百姓的赋税,而改向商人征更高的从业税。

这些法令一出,大概会暂时降减百姓的怒气。”

“缓兵之计而已。”刘姓青年一撇嘴,“只能解燃眉之急,不能解根本之忧。”

“新帝政权要的就是这缓兵的结果,才上位半年,龙椅坐不稳,北面西面烧起熊熊大火,连带新贵们都串在一起,焦灼不堪。

但,比起帝都外面的麻烦,帝都内新旧势力的冲突尚不分胜负。

以安鹄为首,推行所谓的新政困难重重,更何况,新政完全是新党夺权。

老姜还辣的先朝重臣谁肯听话,谁肯放权,自然不管新政好坏,只知一昧反对。”

“切,那些新政没几条像话的。”名字带冲的青年也撇嘴,和刘姓青年搭肩坐了。

“的确如此。

新政大肆鼓吹巩固帝权,其中有一条最让人觉得无稽之谈,建造新都。

此条一出,我爹这么说的--”京暮常常引用他老爹的话当反面教材,这回却不是,“大荣几年荒灾,灾情尚未完全抑制住,怎能再劳民伤财?”

众人虽知京鹏京暮这对父子关系实在不算好,但就事论事,觉得京钦天反对有理。

“为了说服百官,安鹄甚至搬出了已故大国师,说国师府本为镇邪石,镇住帝都恶眼,将此地便为大荣王朝的兴旺宝地,龙气不绝,平定四方。

但如今,国师过世,再无人镇得住邪恶地眼,只有造新都才能避开恶气,不影响龙气。”

众口云,胡说,胡说。

“我等不信道家,自然也不信此说,但易经为我朝国书,安鹄据易经再论新都的必要,当时朝中竟有一半人不再反对。”京暮进入主题,“此事年后将要再议,我请各位联名上书支持安鹄。”

众人各吃一惊,纷纷表示不解。

京暮说了一句话,令他们骤然从不解转为默思。

京暮起身往旋转的楼梯口走去,嘴蠕动,自言自语,“信?

不信?

信?

不信......”直到上楼看到窗口那一位,这才闭了嘴,沉脸再坐回去。

“会照你说得做。”他不甘愿,但理智告诉自己,决定得不错。

泫瑾荻独酌独饮,神情自得,“怪不得你生意兴隆,好酒好菜,最重要还得自在。

那些人中虽不乏贵族官宦之子,却被父辈规矩压得不能喘气,只能到你这儿会些同道中人,哪怕口头痛快也好。”

京暮对他没好语气,“想说我们吃饱了撑的?”

泫瑾荻夹口菜,嚼得有滋有味,“我是羡慕。

听不出来?”

“听得出来才有鬼!”京暮牵牵嘴角。

泫瑾荻但笑不语。

“若不是看在兰王妃的面,我才不会帮你。”几次打交道下来,京暮已经感觉到泫瑾荻有苦衷。

但那有如何?

他的志向已改,不打算追究过去。

他招手让伙计来收碗盘,“别吃那么香了,我要是你,想到自己妻子在天牢里受苦,根本连水都咽不下去。”

伙计的手伸向饭碗时,泫瑾荻却将它捧了起来,“所以才没人敢嫁你。

这么紧张兮兮的丈夫,摆明了没用。

我家兰生是在天牢里不错,倒不会受苦,这时候应该也在吃饭,而且还有皇上的圣旨一旁当开胃菜,吃得跟我一样香。”

“她不当你王妃,我其实幸灾乐祸得很,但实在猜不透你接下来的打算。”忍不住,实在忍不住,京暮问道,“皇帝逼你母后退位,杀宫中两百十九人,你母后逼你另娶,设计要兰王妃性命。

我看来看去,是新帝与奇妃争斗,奇妃虽败,亦达到她换儿媳的目的,到底你起了什么作用?”

“当个听话的兄弟和儿子啊。”泫瑾荻三口两口吃完饭,拿出帕子擦嘴,起身,又掏了封红包放在桌上,“京老板,今日大年夜,给你拜个早年。”

京暮看他走远,打开红包就见一张字条,不禁冷哼,“对小气鬼期盼什--”

话未完,看清纸上二字,顿时跳起来,好似火烧屁股一般,冲到楼中楼去,把字条烧了,原地不停转圈,双手抱头,又跑到书柜那里噼里啪啦扔书卷。

如此反复折腾了好半晌,最后仰天大笑,道三声好。

天牢中,兰生吃完了午膳,迎来的不是下酒菜,而是饭后甜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瑾王妃玄清观一案扑朔迷离,虽缺乏人证,物证凿凿,且已引起民愤,不能轻易姑息。

经三司慎重审理,朕念先国师社稷之功,小惩大诫,废南月氏瑾王正妃封号,削为庶民,即刻起与皇室再无牵扯,搬离瑾王府。

钦此--”

兰生跪听完,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她本无罪,废妃削民是冤枉,但心里松了口气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南月氏,还不谢主隆恩接了圣旨?”传旨的,是如今大红大紫安少相。

兰生这才接旨,谢主隆恩就意思意思说一下,没有表现得感激涕零,或悲愤不平。

她此刻还不知道,兰王妃这个称号被摘掉,她那位夫君,啊,不,是前夫君,出力最多最大,简直就是发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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