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屯的村民最近几天发现了一件怪事，向来混不吝的队长张二彪，对新来的几个知青格外的大方客气。

这放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以往张二彪总是仗着他队长的身份，牢牢把控着吴家屯一组物资分配权，没少借此为自家牟利或是兴风作浪。

比如去年春耕的时候，村里的刘大民由于口角得罪了张二彪，就被其分配了犁地的活，随后又借口耕牛生病，生生逼着刘大民用锄头在地里干了好几天。

直到第四日，有人发现刘大民累的晕倒在了地里，人几乎没了半条命，张二彪这才肯轻易罢休。

总之，经过了这件事后，大家对张二彪更添了三分惧怕的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耕牛是其手中的一个大杀器。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破天荒的将牛分配给了城里来的知青，任由他们去开荒，这让村民们格外费解。

于是，伴随着这件事而来的，是各种传闻八卦。

有人说这是张二彪良心发现，但这个说法很快就被推翻，理由是狗改不了吃屎。

也有人说是知青里有大人物，理由是看到张老三向一个年轻人点头哈腰，老实的像个三孙子似的。

还有人说，这是张老三看上了女知青，想讨来给自家儿子做媳妇。

反正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但有一点却得到了吴家屯的村民的一致认可，那就是这伙新来的知青不好惹。

对于初次接触这项工作的他来说，这种事情确实有些为难人，以至于吴家屯北边的荒地上，不时就能听到他的无能狂怒。

夜里。

赵野叹了口气道：“也不能怪我们啊，这眼看着就要进入四月了，咱们这地还没翻好，要是错过了下种的时间，明年指定得饿肚子。

赵野自知理亏，只好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然后揉着小腿故作委屈的解释道：“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让你漂亮呢！

要是你长的和吴满贵他婆娘似的猪不叼狗不啃，你就是请我去看，我都没有兴趣！”

高小琴委婉道：“我不是说你不该追求自己的幸福，只是在此过程中，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你父母的感受？”

“没事，不就是想家了嘛，多大点事，等过两天忙完了，我骑自行车带你回吉春看看！”

“快别提你那毛巾了，闻到了吗？

都馊了！”

赵野摆摆手道：“不知者不怪，再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看我现在不也好端端的。”

说着，周蓉把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扔，扭头就向着村子而去，丝毫不理身后目瞪口呆的高小琴。

“说你胖还喘上啦！

就你这样的，不当蒲志高就不错了，还抛头颅洒热血，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怎么样，碰钉子了吧？”

高小琴心虚道：“也不算，这是他抄的。”

“哎，慢点，梨没扎进土里！”

“好啦，凡事都要看开点，我相信黑暗会过去的，光明就在不远方。

而且你要这样想，你和叔叔阿姨只不过是短暂分离，将来终究还有团聚的一天。

“赵野，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高小琴将头埋在臂弯，带着哭腔回道：“我也不想嘛，可一想到我爸他们的处境，我就忍不住想哭。”

周蓉想都不想的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化成就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另一半，我能从他诗中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道德情操高尚的人，我不许你这样说他，就是想也不行！”

这话仿佛勾起了高小琴的哀愁，她红着眼望向天边道：“赵野，你说这种日子什么是个头啊？”

在冰冷的战壕里我也感到温暖。”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和高小琴相处的不错，所以在稍一迟疑后，周蓉便将一肚子的委屈吐露出来，期间自是少不了对赵野的指责控诉。

周蓉不屑道：“你就嘴硬吧你，瞎子都看得出来，你对他有意思。”

“你、你别胡说，谁对他有意思了？”

战壕里的手风琴对我歌唱，

歌唱你的微笑和眼睛。

“嗯，我想我爸爸妈妈，还有大哥二姐，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吓我一跳，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

“怎么，想家了？”

在莫斯科城下的雪野里，

听说赵野比自己过的还惨，高小琴果然渐渐停止了哭泣。

片刻之后，她拿出一块手帕，一边擦拭眼泪，一边不好意思道：

“那我肯定记得呀，你问这个干嘛？”

“没问题，只要高大小姐高兴，我赵某人就算赴汤蹈火，那也在所不惜，这么点小事又何值一提。”

谁知高小琴听后，却皱眉道：“周蓉，你别嫌我多事，我觉得吧，这事赵野做的是有些不地道，但你身上的问题同样不小。”

“哼，强词夺理！”

说完，他来到高小琴身旁蹲下，用开玩笑的口吻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因为想家就哭鼻子，也不怕人笑你！”

……

眼见赵野久久无语，高小琴还以为触及到了他的伤心事，赶紧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你要是不方便说就别说了。”

再说的难听点，与高小琴她们这种家庭出身相比，时下更苦更难的人比比皆是，多的人根本就同情不过来！

…………

高小琴寻声看去，只见赵野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前几步远，一脸幸灾乐祸的望着自己。

周蓉披着棉袄从外面解手回来时，就看到高小琴趴在炕上，借着油灯枯黄的光亮正聚精会神看着什么，不禁好奇道：“看什么呢，这都几点了都不睡，明天一大早还得上工呢？”

高小琴头也不抬道：“等我看完这首诗就睡。”

直到发觉高小琴脸上尴尬的神情，周蓉心里一突，有些不敢置信道：“你不要告诉我，这是赵野写给你的？”

不想听到这话，高小琴忽然情绪失控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引的正在地里干活的黄新华等人都向这边张望。

“这首诗写的真美，我一时有些记不住，你能将它写下来给我吗？”

当然，不管赵野心里是如何想的，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为了安慰高小琴，他甚至不惜现身说法，拿前身的经历来博取同情。

“我有什么问题？

难不成你也认为，我不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吗？”

赵野见状呵斥道：“看什么看，都给我老实干活！”

树丛低声向我诉说着你。

周蓉愣了几秒，回道：“我才不跟他一起呢，你要是想回去，就自个找他去。”

见周蓉今天似乎心情不错，高小琴便打听道：“哎，周蓉，你和赵野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你们打小就认识吗？”

“你又口花花，人家刚看你背诗时还在想，这家伙正经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结果这一转头就原形毕露了，真是的，你就不能多保持一会嘛！”

看着高小琴希翼的目光，赵野回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他起身站在田垄上，用咏叹的语调背诵道：

“呦呵，这又是微笑又是爱情的，还是首情诗呐！

快点老实交代，是谁给你的，让我来猜猜，不会是韩建国吧？

我今天早上还看到，他拿着本书神神秘秘的，原来是为了向你表达爱意啊……”

赵野客气的拒绝道：“不用，我自己有。”

“我说黄新华，你倒是牵着牛走直线啊，没看到这边都梨过了吗？”

这种情况下，可不得拼了老命埋头干吗？

你说这每天累死累活的，一下了地就想倒头大睡，谁还有闲心去讲究个人卫生啊。”

“高小琴同志，这我就得批评你两句了，你怎么能随口打击一个有志青年的理想呢！

这种行为，也太不符合she会主义价值观了。”

周蓉闻言一怔，随即就固执道：“是，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不该有意瞒着家里人。

但我也有我的苦衷，我是怕他们对化成有成见，不愿意成全我们。”

“他好不好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高小琴本想实话实话，可话到嘴边，她却改变了主意，言不由衷道：“我也不知道原因，可能是为了好玩吧。”

“那首诗的内容你记得吗，能读给我听听吗？”

良久，就在周蓉几乎要睡着时，忽然听高小琴问道：“周蓉，过几天赵野要回吉春，你跟他一起吗？”

周蓉气的转头就睡，等油灯都熄灭了好一会，才听她幽幽道：“高小琴，你可得想清楚了，赵野他不是个好人。”

赵野还不知道这些传闻，不过就算是知道了，恐怕他也无心理会，因为他此时正扶着犁，热火朝天的犁着地呢。

高小琴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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