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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过太行(1/2)

谢家镖局极少接陆镖,守着大运河这条畅通无阻的黄金水道,没必要去陆路上披荆斩棘。

但是当江苏商人盛怀岭说要去山西平阳时,总镖师谢玉田当即便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了。

众位弟子面面相觑,都以为听岔了。

谈妥镖资,签下合约,收了“头道杵”(第一笔酬金),盛怀岭离开镖局后,大弟子张士德问谢玉田:“师父,真要去闯太行山?”

钱收了,合约签下了,再问出这样的话显然是多余。

谢家镖局何时做过出尔反尔的事情。

谢玉田道:“这趟镖我带广前去就行了。”

弟子们不懂得谢玉田。

他昨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他的老祖,撅着花白的山羊胡子说,“孩儿呀,该回老家看看了,老家的楝树开花了呢!”

没想到今天就有一个回山西老家的机会搁到面前。

谢玉田觉得这是老祖交给他的使命,他怎么会犹豫呢。

谢家祖上是山西洪洞人,元末明初东迁至山东,但谢家并非“洪武大移民”时被迫背井离乡的移民,而是朱元璋与元军交战时,为避兵祸逃离故土的。

那时谢家祖上以做小买卖为业,有些积蓄,并无田土,战事一起,一辆马车拉了全部家当远走他乡。

起初谢家在滕县落脚,清兵入关后躲到兰陵,乾隆年间始定居在台儿庄。

到谢玉田八岁这年,也就是同治九年,谢家已在台儿庄扎根上百年。

在谢玉田这一代,对故土家园的概念,只是从祖辈传下来的一个传说,他的老家只有台儿庄,但是山西是他老祖宗的故土,是他们谢家的根,他有责任去帮助先祖完成叶落归根的夙愿,哪怕这个夙愿只是在故土上栽下一棵树。

盛怀岭是个铁货商,他要去山西平阳采购青铁。

去时轻松,盛怀岭揣着银票,只要保证他安全抵达就行。

返程要押运一批青铁,路途遥远,还需要翻过太行山,是要加一番小心的。

谢玉田想的是先探探路再作打算。

说话间就到了动身的吉日。

谢玉田向三弟谢玉春交待好镖局的事务,然后在祠堂里拜了祖先,又到镖局隔壁的关公庙上了香。

盛怀岭带着随从小吉早已等候在台儿庄城外,谢玉田和弟子赵广前出城和盛怀岭接上头,四匹快马一路向西飞奔,不日,便到了太行山下。

谢玉田从没有出山东向西去过,并不熟悉道路。

盛怀岭为采买青铁,一年要过太行山一回,对道路极熟。

翻越太行山的路仅有八条,被称作“太行八陉”。

要去往泽州府的平阳,有两陉可走,一是走王屋山与太行山相交之处的第一陉“轵关陉”。

这条路最近,过沁河峡谷,翻过山去就到了平阳。

说时简单,其实不然,沁河峡谷六六三十六道弯,每一道弯都险阻重重,天堑之险、关隘盘剥不说,更有盗匪出没。

去年夏天,盛怀岭便是在这条道上遇劫,丢了全部货物,元气大伤。

今年筹资重来,不敢再大意,于是慕名找到谢家镖局护镖,纵是如此,他也没有胆量再向“轵关陉”去冒险了。

还有一条路便是“太行陉”,这条路多半在陡峭悬崖上,路宽仅三步,通行极为不便,常有车马坠入山谷,盛怀岭极少走这条道。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怕了“轵关陉”,只能去闯因太行关。

于是盛怀岭引着谢玉田去走“太行陉”。

巍巍太行,八百里群山,藏龙卧虎之地,站在山下看一眼顿使英雄气短。

谢玉田第一次见到这么险峻的大山,也是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谢玉田一行四人进入“太行陉”,行走不远,道路开始变得陡峭起来,只能牵马慢行。

眼前是悬崖峭壁,耳畔山风呼啸,一派苍茫。

谢玉田心思不在气象万千的风景上,他想的是如果在此遇上劫匪,绝无转寰之地。

盛怀岭猜到了谢雨田的心思,说道:“谢先生,——”

他称呼谢雨田为先生,而不叫镖头。

谢玉田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这不是在运河上,是在深山老林里,防的是山贼的哨子浮在草丛里。

盛怀岭说道:“谢先生,这种山道一般不会有劫匪,如果遇上只能认命。”

赵广前不解,“这种山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行劫最易得手,盛老板为何说不会有劫匪?”

“一面是万丈深渊,一面是陡峭崖壁,劫匪得手之后不易快速脱身,若是遇到舍命不舍财的主,必定是两败俱伤。”

赵广前笑说:“既然如此,盛老板多余请我们护镖啊!”

盛怀岭不语,他的随从小吉讪笑着说:“这条道长着呢,有两位先生一路陪着说说话,不寂寞。”

一只秃鹫从头顶飞过,谢雨田嗅到了一股阴森的气味,心里不安起来,他从盛怀岭的表情上可以感觉到,这趟镖绝不简单,转念又一想,他是受了祖先的点化入山西寻根,老祖宗岂能将他的子孙向绝地里引,一定会保佑他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

翻过一道山梁,已然攀至山腰,面前的道路平坦起来。

四人重新上马飞奔,不过一袋烟的工夫,又是一座山峰横在面前,道路猛然收窄,高高仰起,像鞭梢一样细细地甩进了山林里。

盛怀岭跳下马道:“我们在此稍稍一歇,吃些东西。”

谢玉田问:“还要多久才过得山去?”

小吉笑了:“才刚进山呢。”

谢玉田抬头看了看太阳:“日落前过得去么?”

“走得紧了过得去。”

“那就紧着点儿走,最好不要耽搁在夜里的山路上。”

赵广前捋了一把道旁的树叶喂马,盛怀岭有一句没有一句地和谢玉田搭着话:“初次劳动谢先生的大驾,还不知道您贵庚呢?”

“在下是同治开元生人,三十有八,盛先生贵庚几何?”

“盛某虚长几岁,赶年四十六岁了。”盛怀岭拱拱手又问:“据盛某所知,谢先生一直在水上舒舒服服地漂着,从不上岸,为何突然有兴致要陪盛某遭这一回罪呢?”

赵广前冷笑道:“嘁,早知道走山路如此辛苦……”

谢玉田拦住他的话头道:“水里有水里的风光,山上有山上的景色,人这一辈子,没经历过的事情,总要去经历一回的。”

“谢先生说得没错,多出来走走才知道天下有多大?”

“嘁,盛老板是说我们没见过世面喽?”赵广前不满地说。

“岂敢岂敢,盛某并非此意……”

话音未落,一棵断树堵住了去路。

这棵树足有成人的半抱之粗,高过七八丈的样子,繁茂的枝叶将狭窄的山路塞得满满。

盛怀岭脸色一变,扯着谢玉田后退几步,颤声道:“此处为何会有断木挡道?”

谢玉田抬头向峭壁上看去,十多丈高的峭壁上,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不用说,这棵断树是从山顶滚落下来的。

春天刚过,才刚刚初夏,不会有狂风暴雨,怎么会有断树滚落下来呢?

谢玉田走近断树前,查看树干的断裂处,见是新鲜的刀口。

究竟是山顶有人伐木不慎滑落下来的,还是故意丢到山道上的呢?

盛怀岭懂得这片山林,山谷里成材的树木极多,绝不会有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跑到山顶伐木的,一定是前面有山贼劫道,在此设置障碍,防止有人冲了好事。

“此路不通,我们返回吧。”盛怀岭神情紧张地说道。

“笑话,我们四个壮汉怎能叫一根断木拦回去,将它掀到悬崖下面便是。”赵广前说着就要动手。

谢玉田摆摆手,“不要轻举妄动。

广前小心着四周的动静,我去前面探探路。”

说罢,谢玉田跳上断树,穿过障碍,向前走了足足有四五百步,转过一道弯去,面前忽然现出一片打麦场般的开阔地。

阔地右侧扔是看不到顶的峭壁,左侧的山崖却缓平了许多,隐约可以看见一条羊肠小道通往阔地下面的山谷。

地上倒放着三辆架子车,五六个人躺在地上,几个蒙面人在顺着羊肠小道向山谷底下传运麻包,还有三人挥舞着钢刀打斗在一起。

无疑,这是过路的商队遇到了山贼。

谢玉田急忙收住脚步,撤身躲在转弯处的一块巨石后面。

两个蒙面山贼好像并不急于制服反抗者。

这很奇怪,劫道的都是速战速决,他们却有闲心在此周旋。

谢玉田再仔细观察反抗者,发现竟是一个身着男装的年轻女子。

女子的身手很是矫健,闪躲腾挪,丝毫不拖泥带水;刀起刀落,砍剁劈刺,又快又狠。

只是因为同伴都倒在地上,心里大约是怀着悲愤和焦急,出招完全乱了章法,总是顾此失彼。

两个山贼的功夫并不高明,如果女子不是心下大乱,那二人显然不是对手。

此时所有的麻包都已经丢到山谷下,一个山贼上来叫道:“二当家的,扯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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