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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鬼求饶(1/2)

还没等阮钰做出决定,那位将军模样的老者先看过来,目光如电,能把人贯穿了似的。

阮钰见状,硬着头皮走过去,朝老者行了一礼:“小生阮藏之,见过老伯。”虽说这位瞧着像是将军,到底不曾穿着官服,思来想去,他还是这般称呼。

老者上下打量阮钰,见他生得秀雅,气质也好,神情先缓和三分,说道:“老夫姓梁,如今退居乡下,今日友人来访,便一同登山踏青。

小友也是?”

阮钰连忙回道:“小生随便出来走走。”

梁公一笑:“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小友是否擅棋?”

阮钰道:“略懂。”

梁公微微颔首:“既如此,不如一起?”

阮钰道:“小生恭敬不如从命。”

那边争执的两人又安静下来,只是对弈时不免更显激烈。

阮钰在梁公身侧站定,看向棋盘,不多时,便见那文士所执黑子已落在下风,再不过七八步,就要陷入死局。

结局果然如此,几步之后,文士额头汗如雨下,脸色乍青乍白,好生难看。

他忽而站起身来,通身战栗,然后又颓然坐下。

输了。

文士大声嚷道:“再来一局!”

儒雅老者也无异议,二人将棋子整理好,重新来过。

此刻,阮钰立在梁公身侧,与他一同观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文士又输了,再来一局,文士再输。

文士棋艺似乎不佳,之后接二连三,一盘复一盘从不曾赢过,渐渐地,他脾气开始暴躁,每落几个子都要跳起来同儒雅老者吵闹,先前那点风度,如今已全抛了个干净。

阮钰恍然回过神时,才发觉已然日影西斜。

那两人下棋实在有魔力,他不由看住了,都忘了今日还要早些下山,也好趁着天明回去县里。

何况他同马村长所说乃是出来走走,却直至此时还未回去,恐怕那老伯担心得很,也要让人找过来了。

思及此,阮钰自觉不妥,连忙要对梁公告辞。

也是此刻,隐约有呼唤他的声音自山下传来,同时跳上来个身形矫健的年轻汉子,正是之前一同用过饭的、马村长家中次子马天顺。

马天顺见到阮钰,神情不由轻松,大步跑过来说道:“阮相公,你怎么到这来了?

老是不回去,父亲担心极了!”

阮钰深感歉意,朝他行了一礼,温声开口:“对不住,小生因观棋而忘乎所以了。”

马天顺哪敢受秀才公的礼?

慌忙躲开道:“阮相公言重了,咱们早些下山便好。”

阮钰点点头,转身同梁公致歉:“小生恐怕不能多留了,还请梁老伯见谅。”

梁公瞧出缘由,抬手说道:“无妨,无妨,小友自去。”

然而正当阮钰要走时,那又输了一盘棋的文士竟猛地离开石座,直冲到梁公面前,跪下“砰砰砰”磕起响头来。

他磕得头都破了,还在满口地嚷嚷:“梁公救我!

梁公救我!”

这阵势,硬生生将阮钰吓了一跳。

疯了!

这位相公疯了!

马天顺连忙护在阮钰身旁,警惕地看盯着文士,就怕他突然暴起,伤到了阮钰身上。

梁公也是吃了一惊,忙去扶他,纳闷说道:“下棋不过是玩耍游戏而已,何至于行如此大礼?

小友快起来。”

文士却不肯起来,只是涕泗交流,再次求饶说:“请梁公救我!

请您嘱咐您的马夫,别锁着小生的脖子!

求您,求您答应小生了吧!”

梁公一愣,什么马夫,什么锁他的脖子?

这摸不着头脑的,可真是为难他。

文士见梁公不说话,以为他不肯答应,顿时满脸凄然,叩首再三。

“求您答应了吧……”

最后一个字隐没在山风里,而文士在站起身来的刹那,也倏地消失了。

梁公和他的友人脸色一变。

阮钰的后背泛起一阵凉意,忽然明白,在这松树下跟人下了好几个时辰棋的,是……是鬼。

马村长家中,阮钰捧着一杯热茶,俊秀的面容在氤氲在水雾中显得有些模糊。

先前那文士鬼消失后,梁公和他的友人也再没了游玩的心思,跟他们一起下山了。

梁公的胆气很壮,倒没有怎么被惊吓到,下来时还扶着他满头虚汗的友人。

梁公那样的年岁都毫无惧色,阮钰又怎么能胆怯呢?

于是他拒绝了马天顺的搀扶,坚持着自行走下山,到此时坐在堂屋里,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俗话说,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那鬼看着像个棋痴,求人时也只是磕头不住,没什么凶相,自然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在前方,马天顺正比比划划地跟马村长讲刚才发生的事。

马村长吧嗒吧嗒地抽旱烟,抽着抽着,老眉锁起来。

等儿子说完,他把烟袋敲了敲说:“行了,鬼的事儿,别当笑话来说,不怕鬼在阴间听见了上来找你?”

马天顺立刻噤声。

马村长才转头看向阮钰,劝慰他说:“阮相公吓到了吧?

像我们这种乡村野地的去处,难免有些东西闹腾,也没听过伤人的,您别放在心上。

您喝点热茶,压压惊?”

阮钰果然喝了口茶,心绪更平稳了,慢条斯理地说:“仔细想来,倒也不怕。”心跳得急就以为是畏惧,可现在回忆,更像是太出乎预料,乍然间没反应过来。

马村长端详阮钰的脸色,见他眼神平和,气息稳正,就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也放松笑道:“阮相公不愧是秀才公,有风骨,不畏邪祟。”

阮钰笑了笑:“也只是觉着那鬼不凶罢了。”说到这,他微微皱眉,“只不知那位鬼兄到底遇上什么为难之事,要那样恳求梁公。”

马村长沉吟说:“那位梁公……老汉我认得,原本是扬州的督同将军,辞官归隐在南山的山林里,建了个新宅子,平日里喜欢带着棋酒出来游玩。”

阮钰若有所思:“难怪梁公气度这般威武。”

马村长笑道:“那样的大人物,即使归隐了也总是与众不同的,如今阮相公爬个山就与他相识了,也是好运道。”

阮钰一笑,并未接话。

马村长朝自家儿子一招手,说:“天顺你过来。”

马天顺老实过来:“爹你有事吩咐?”

马村长叮嘱道:“那鬼不是说提到梁公的什么马夫?

你去梁公的宅子一趟,打听打听,回来说给阮相公听。”

马天顺眼一亮:“我这就过去。”

阮钰忙起身,说:“怎好特意叫天顺兄去一趟。”

马村长一摆手:“阮相公不必在意,我这二子自己也好奇得很,若是叫他不去?

他反要坐立不安了。

庄稼汉有的是一把子力气,不过跑个腿,不值什么。”

阮钰这才坐下,仍是道了声“多谢”。

马天顺嘿笑着去了。

马村长则招呼阮钰再喝茶,喝茶。

大约小半个时辰过去,马天顺一头汗地跑回来,随手拿杯子灌了一肚子水,然后不歇气地将打听到的事都说了出来。

“我过去的时候,门子听我说明来意,就进去通报,然后放我进去了。

到院子里时,我看见有几个仆人从马厩那边抬出个人来,好像就是鬼提到的那个马夫,叫马成。

梁公找马成,马成居然还在睡觉,梁公就呵斥了几句,还说了些不准锁脖子的话。

然后又过了一阵子,马成才睁开眼睛,跟梁公禀报了那鬼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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