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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5/9)

昌宜学大人的样子叹息:“前年阿大哥哥参军整一年,回来讲了好多故事,平日捉妖除魔,也常有趣事跟我们说,但他到了大理寺之后,反倒什么都不肯说了,他最近那么忙,未必肯理我们。”

阿芝肩膀耷拉下来:“阿姐,现在不能找鸟窝了,我们玩些什么才好。”

昌宜让滕玉意出主意,转身的时候目光扫过胡床,诧异道:“那是何物?”

滕玉意顺着看过去,那东西静静躺在她的一堆贴身衣物旁,正是阿娘当年留给她的布偶。

阿芝也觉得奇怪,滕玉意的衣饰莫不矜贵整洁,那布偶却黯淡发白,像是曾被人反复抚摸和洗晒,破旧得不成样子了。

两人走过去,这布偶跟坊间常见的娃娃不一样,居然是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小女孩,两人的胳膊用线缝在一起,做成了相依相偎的姿态,从神态上来看,应是一对母女。

阿芝好奇道:“阿玉你都这么大了,不过出门小住几天,还不忘带布偶么?”

昌宜小心翼翼抚摸布偶的头:“这布偶这么旧了,为何不换个新的?”

滕玉意不动声色挪开布偶,笑道:“小时候便有它了,伴我多年舍不得扔。

我这有扬州匠人做的一套木制小人,机括灵活,可换衣裳,虽比不得宫里的东西,但也笨拙可爱,两位殿下要看么?”

两人互相望望:“好,你拿出来瞧瞧吧。”

滕玉意便将布偶妥当收起来,另取出那套小人陪她们玩。

三人趺坐下来,滕玉意把十来个小人一一摆上,拿起一把羽毛扇扬臂一指,装模作样道:“我做诸葛,你做曹操,把船摆上,我来借粮。”

昌宜抓住一个绿衣小人:“我不要做大胡子枭雄,我要做大美人貂蝉!

阿芝,你当吕布吧。”

阿芝摇头晃脑:“我才不要当吕布,我也不要当诸葛和曹操,他们都无趣得紧,我要做顾曲周郎。”

玩得兴起的时候,外头忽然道:“你是何人?

在这做什么?”

那是个年轻男子的嗓音,阿芝和昌宜愣了愣,欢呼道:“阿大哥哥来了!”

两人一溜烟出了屋,内侍们也匆忙跟了上去。

滕玉意推开窗屉的一条缝,看见庭中众内侍簇拥着两名男子,左边那人面熟得很,正是前不久才见过的太子。

另一个身形高挑,模样俊美得出奇,奇怪这人只穿着七品官员的绿袍,身旁却跟了一堆内侍。

阿芝和昌宜往那人奔去:“太子哥哥!

阿大哥哥,你刚从大理寺来么。”

滕玉意有些诧异,差点没认出那是蔺承佑。

蔺承佑摸摸阿芝和昌宜的头,转而又问面前那名婢女:“你哑巴了?

鬼鬼祟祟要做什么?”

婢女低头道:“回世子的话,婢子奉我家娘子之名来找滕将军家的小娘子,听说昌宜公主和静德郡主在滕娘子屋内,婢子不敢擅闯,只好在此徘徊,不小心惊扰了太子和世子殿下,只求殿下轻罚。”

太子一贯的温和沉静:“你家娘子是谁?”

“苏州刺史李昌茂之女。

我家娘子以前在扬州住时,曾与滕娘子交好,得知滕娘子就在邻院,娘子让婢子给滕娘子送些素点。”

这话倒不假,婢子手中的确捧着一个银平漆钿托盘。

滕玉意皱了皱眉,以往从未见过这人。

不过李昌茂之女她倒有些印象,李昌茂早年是阿爷手下一名副将,还在扬州的时候,李昌茂的夫人曾带着女儿到府里来做客。

李小娘子闺名叫李淮固,取“淮扬永固”之意,她与李淮固玩过一两回,但也谈不上交好。

蔺承佑嘴边逸出一抹玩世不羁的笑:“扬州的?”

婢女脸上隐约泛起红霞,答得却镇定:“籍贯是扬州没错,但娘子只随老爷在扬州任上住过三年。”

阿芝重重哼了一声,蔺承佑扭头看她,语带调侃:“你笑什么?”

阿芝竖起两根手指:“两个了。”

蔺承佑并不追问“两个”是指什么,讥诮道:“要不你替哥哥问一问,她家娘子的小名叫什么?”

他跟阿芝说话的时候声音较轻,少了凌厉之气,多了分温和和耐心。

那婢子的脸更红了。

阿芝嘟着嘴:“我哥都开口问了,你就说说吧。”

婢女道:“老爷未专门给娘子取过小名,因娘子家中排行第三,自小便叫三娘。”

蔺承佑哼笑一声,不再理会那婢子:“太子一来就找你们,我当你们去哪了,玩够没?

先去给婶娘请安吧。”

太子看着昌宜:“大哥替你把阿大押来了,你总吵着要阿大给你讲故事,今日可以让他给你讲个够了。”

昌宜生气道:“我还没消气呢,阿大哥哥,你为什么骗我们!”

蔺承佑笑道:“冤枉,我何时骗过人?”

“还说没有,上回那个鸟窝的事你就把我们骗得好惨。”

“什么鸟窝?

哪有的事?”

阿芝嘴嘟得高高的:“哥,你还想抵赖!”

太子往屋内瞧了瞧,似有踟蹰之意,然而滕玉意的屋子安静如初,无人出来露上一面,他只好对那婢女道:“不必跪了,你起来吧。”

一行人正要离开,那婢子跪久了有些腿麻,起身时身子一歪,腰间啪嗒掉下来一样物件,那东西滚圆银亮,径直滚到阿芝脚下。

婢子面露惶恐,忙要过来拾捡,昌宜早令内侍捡了起来,原来是个银丝香囊。

“阿-固。”昌宜歪头辨认那上头的字。

蔺承佑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

“这是什么?”阿芝好奇凑到昌宜身边,“奇怪,怎会有人叫阿固?”

婢子慌忙跪下道:“回殿下的话,这是我家三娘之物,因娘子闺名中带了一个‘固’字,随身小件上都锲刻了‘阿固’二字。”

阿芝要把球递给蔺承佑,蔺承佑并不肯接:“你不是说你家娘子的小名叫三娘吗,怎么又叫阿固了?”

婢女忙道:“三娘是娘子的小名,淮固是娘子的大名。

娘子出生时,老爷正奉旨保护淮扬两道的粮运,为求好寓意,故而给娘子取名叫李淮固。”

“ 淮固,淮扬永固……阿固。”蔺承佑神色古怪起来,“你家娘子小时可曾来过长安?”

婢女低头道:“的确来过长安几回。”

“隆元八年你们也在此?”

滕玉意暗忖,莫非李淮固就是小时候救过蔺承佑的那个女娃娃?

隆元八年正是阿娘去世的那一年,她和阿爷扶柩回长安,路上舟车劳顿,她因为思念母亲啼哭不休,来后没多久就患了怪病。

听姨母说,有一回她高热到惊厥,若不是请了宫里的奉御施针开药,险些救不回来。

“这……”婢女摇头,“婢子记不清了,这得问问娘子和夫人。”

蔺承佑看那婢子,太子正要开腔,院门口有内侍过来道:“太子殿下,世子殿下,皇后请你们过去。”

他们走后没多久,皇后又令人请诸女前去云会堂斋戒抄经。

自皇后以下,各人均需抄够十卷经,而且寺中三日,一律不沾荤腥。

晚间用过斋饭,滕玉意捧着皇后赐的经卷出来,各处皆是内侍,绕过曲折游廊时,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滕玉意心知现在大隐寺内外都有侍卫环立,宛如金城汤池,然而寺庙幽沉,免不了让人犯怵,她快步穿过廊道,拐角处忽然走来一人。

滕玉意手中经卷险些掉到地上,那人虚扶了一把,旋即松开手:“滕娘子。”

滕玉意稳住心神,曲膝一礼:“太子殿下。”

太子坦然道:“滕将军托我给你带几句话,我估计你会从此处路过,便专程在这等了一会,事先忘了告知,不曾吓着你吧?”

滕玉意道:“回殿下的话,倒不曾吓着,只不知阿爷怎么说的。”

心里却忖度,阿爷怎会主动托太子带话?

太子道:“滕将军此刻正在西营整饬军务,我去的时候,他正要找人回城给你送信,但军情紧急,各方人马都等着他发号施令,我看他腾不开空,就说我今日也要来大隐寺,可代为转达。

“你阿爷便让我嘱咐你,他这两日暂且不会离开京师,但等你出寺,他多半已经走了,最近叛军党羽频繁作乱,今早又有一名信使遭袭,他不在长安的这几个月,你出入皆需小心。”

滕玉意安静听完这番话,颔首:“儿谨记在心。

多谢太子殿下代为传话。”

太子笑了笑:“当年我随军西征时,滕将军曾救过我性命,征战半年多,多蒙他口传心授,我私心早将滕将军认作太傅,代师传话也是学生的本分。

话已带到,滕娘子可回寝处了。”

这话谦和坦荡,既解释了缘由,也打消了滕玉意心中的疑虑,滕玉意道: “有劳太子殿下,臣女不胜感激,若无旁的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太子点点头,率先迈开步子,走了几步,忽又回头:“你现在手中有文牒,进宫也方便,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可让人带着文牒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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