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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1/6)

绝圣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知道心里绞得难受,非得马上痛哭一场才行。

滕玉意表情木然,抬手想阖上彭玉桂的眼皮, 但那双眼睛枉自睁着, 试了几次都没法帮他合眼。

她的手于是悬在半空, 不知怎么地,蓦然想起前世阿爷也是这样死不瞑目, 一时之间, 多少前尘影事涌上心头,她喉咙开始发哽,分不清到底是为自己还是为彭玉桂感伤,佯装平静转过脸,却挥不散心头那股悲凉之意。

蔺承佑从袖中取出几张青色的符纸,自彭玉桂的脚边起,沿路摆放到了窗口, 而后盘腿坐下,低声诵了一段经, 末了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轻柔地拢了拢。

他的神态和动作都空前温柔,不过扬手一挥,地上的符龙就燃到了窗口,火龙方向正对南方,俨然在指引着什么。

等到符龙消失在窗外, 桌上的油灯倏地一亮。

绝圣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这是一种护魂术,师兄手边法器不足, 只能将就着做个粗陋的长明灯,有了这个仪式,无异于上告三界,眼前这枚游魂要回归故里了,请神佛垂怜,莫要半路拦阻。

他以往也曾见师兄做过这仪式,如此郑重却是头一回。

只要长明灯不灭,就不必担心彭玉桂找不到回乡的路了。

做完这一切,蔺承佑抬手帮彭玉桂合眼,滕玉意在一旁静静看着,这次彭玉桂仿佛放下了生前的所有沉重包袱,眼皮终于被合上了。

“拿着吧。”蔺承佑起身把油灯递给绝圣,“别让它熄了。”

绝圣抹了把眼泪,郑重其事接过油灯,然后起身用符纸做了个黄色的灯罩,小心翼翼护住油灯的火苗。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径直往对面的房里而去。

“都怪你,我和见仙都说那不是滕娘子,你们非得说是,现在好了,上了尸邪的当吧。”

“我哪知道卷儿梨有问题!”

“王公子、绝圣——糟糕!

人呢?”

“完了完了,一定出事了。”

是弃智等人的声音。

“这边。”蔺承佑快步过去开门,对方听到身后动静,吓得四散弹开,看清是蔺承佑,赶忙凑过来。

“师兄、绝圣、王公子、程伯、霍丘。”弃智欣喜若狂,目光依次扫过屋里的每个人,“太好了!

你们都没事。”

五道拥在门口,看样子也是心有余悸:“我们刚才被尸邪困在前楼,好不容易才破了结界,唯恐王公子等人被尸邪残害,来的路上魂都吓没了,弃智这小子刚才都哭了一路了。”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了彩,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一面说一面要进来,蔺承佑却拦住他们:“慢着。”

他伸指在每个人的鼻端下探了探,确定喷洒出来的是热乎乎的气息才放行。

见仙进屋的时候问:“世子,你怎么知道这边出了问题,你不是在后院对付金衣公子吗?”

弃智擦了把汗指向滕玉意:“王公子腕上绑了玄音铃,她这边持续示警的话,师兄那边会听到的。”

众道的目光便落在滕玉意雪白的腕子上。

“尸邪和金衣公子呢?”见天瞥见地上的彭玉桂,骇然道,“那不是贺老板吗,他怎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蔺承佑沉声道,“二怪刚遁走,金衣公子被九天引火环烧掉了一边翅膀,暂时飞不起来了。

它与尸邪合练了某种秘术,哪怕被烧得皮开肉绽也能恢复如初,方才它为了及时养伤,带尸邪先逃走了,此刻应该蛰伏在楼内某一处。

“除此之外,尸邪有卷儿梨这个傀儡做内应,对楼里的人和事已是了若指掌,今晚来之前它应该做了不少准备,下一个会扮作谁,谁也预料不到。

先前的法子已经不奏效了,得另用阵法困住它们。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得分开。

待会无论我发出多奇怪的指令,大伙不得有异议。”

“可是——”众人惊讶地互望一眼,“尸邪会乔装改扮,金衣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它们假扮成世子,我们又如何分辨真伪?”

“把这个系在腕子上不就成了。”

蔺承佑撕下自己的一边袍袖,将其扯成一条条,又从怀中取出青色符纸,把布料和符纸缠在一起分发给众人。

“这种符纸浸泡过桃木汁,颜色与寻常符纸不同,之前我没拿出来示人过,即便卷儿梨提前告诉尸邪我穿什么衣裳,尸邪也没法及时伪造同样的符纸,大伙把这个系在腕子上,稍后布阵时以此为证。”

“等一等。”滕玉意忽道。

蔺承佑身上是件墨绿色衣裳,符纸的颜色则接近碧青,两者缠在一起并不起眼,而房中其他人,不是着缁衣,就是着灰袍,不若她穿着红色胡服。

“打斗时若是在暗处,世子这衣料不够显眼。”滕玉意用小涯剑划破自己的窄袖,将其撕成一条条递给蔺承佑,“换我这个吧,红色与碧色混在一起才惹眼。”

蔺承佑当即从善如流,从滕玉意手中接过布料缠了符纸系在自己腕上。

见喜忧心忡忡地在腕子上系布料:“连扼邪大祝都破了,哪还有好阵法能对付它们?”

见天也说:“是啊,二物禀性不同,再好的阵法也没法同时镇住两个。

唉……愁死个人了。”

蔺承佑听凭二道在耳边聒噪,俨然在思量什么。

弃智忍不住发问:“师兄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吗?”

蔺承佑转眸看了眼滕玉意:“说起来这法子还是王公子提醒我的,不过我也不确定管不管用,姑且一试吧。”

滕玉意一讶:“我?”

“现在还不能说。”蔺承佑古怪一笑,“尸邪太懂得窥探人心,万一有人不小心被它蛊惑,再好的法子也会提前被它知道。”

滕玉意心里好奇得要命,却又听蔺承佑道:“只要金衣公子那对翅膀完好,我们就没法困住它和尸邪,当务之急是在金衣公子伤愈之前,尽快把它引诱出来。”

“金衣公子一心要养伤的话,又如何把它诱出来?”

“别忘了它是妖,只要是妖,就一定有弱点。”蔺承佑笑道,“《妖传》上关于金衣公子的记载那么多,它的毛病是刻在骨子里的,只要抓住它的那点喜好,就不怕它不上当。

先去园中吧,小佛堂门口虽设下了盘罗金网,但也不是万无一失。

记住了,待会无论我做什么,你们不要奇怪只管配合即可。”

他率先走到门口,催促众人出发。

滕玉意随大伙往外走,心里只是纳闷,这么短的工夫,蔺承佑又能想到什么出奇制胜的好法子?

她思索着回头,却见蔺承佑返回了房中,绝圣口中喃喃有词,正在蔺承佑的指点下将那盏长明灯安置在彭玉桂的脚边。

滕玉意深深看上一眼,比起楼中的其他地方,这个贴满符箓的房间显然最清净,蔺承佑想必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特意把长明灯和彭玉桂的遗体一并留在了房中。

她回身时心中忽一动,蔺承佑想到的新法子难不成是……

她再次扭头望向地上的彭玉桂,怪不得蔺承佑说那法子与她有关,如果真是这样,真算得上阴差阳错了。

转眼到了园中,周遭却出奇寂静,就连灯光如昼的小佛堂,也是安静无声。

这种诡异的平静,无端让人心慌。

绝圣和弃智踮脚张望小佛堂:“还好在佛堂外设了盘罗金网,看样子没什么事。”

蔺承佑从背上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箭,弯弓搭箭,嗖地射去一道金影,眼前景象竟如一池被风吹皱的春水,泛起了微小的涟漪。

再一眨眼,死沉沉的园子有了活气,花叶在夜风里簌簌作响,小佛堂里也飘来嘈杂的声响,仔细听去,分明有人在哭。

“平日怎么教你们的?

连二怪设下的幻境都分不清,活该被妖物当点心。”蔺承佑提气一纵,腾身几个起落,掠向小佛堂。

绝圣和弃智羞愧得不敢吭声,拔腿就追上去。

众人赶到小佛堂,里头乌泱泱全是人头,伶妓和庙客们战战兢兢挨在一处,严司直等人也是满脸异色,他们目光虽凌乱,却都骇惧地望着门口。

一看见蔺承佑,萼姬就大哭起来:“世子,不好了,抱珠她们被妖怪掳走了。”

“还有绿桃和卿卿。”沃姬满脸泪痕,哆哆嗦嗦用手比划,“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她们就被带走了。”

五道大惊:“怎么会?

门口有盘罗金网,二怪尚未捉到猎物,不会随便浪费功力硬闯的。”

蔺承佑飞快检视一番,确定那道网完好无损。

“卷儿梨来过了?”他厉声问。

“是。”大伙惊惶点头,“得亏严司直拦了一把,不然被拉出去的人更多。”

严司直擦了把汗近前:“我们一直待在里头,外头不断有鬼魅想闯进来,但都被那道金网给拦住了,可就在方才不久,卷儿梨娘子突然过来寻我们,说世子说此处不安全,要我们去前头汇合,说话时拽了几个小娘子朝外走,我想起她应该跟几位道长在一起,不可能独自一个人出现,心里起了疑,就上去拦了一把,就听外面有个男人大笑,把卷儿梨和几位娘子带走了。”

萼姬哭道:“卷儿梨这孩子不知怎么回事,活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有问题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五道懊丧道,“只恨我们没想到她上个月就被尸邪给蛊惑了。

她现在虽为尸邪所用,却还是血肉之躯,这道金网拦不住她的。”

蔺承佑蹲下来察看,很快在门口发现了几枚新鲜的脚印,他暗嗤:“果然改不了老毛病。”

随即又回到小佛堂,˙站在众人面前看了一圈,末了冲魏紫和软红道:“你们两个出来。”

魏紫和软红浑身一个激灵:“我们?”

蔺承佑又将目光投向后头的几位妓伶,随意指了指道:“你、你、你……都出来。”

一口气点了四个,加上魏紫和软红便是六位美人。

美人们不安地从人群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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