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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3/4)

滕玉意一愣,陡然意识到小涯的双腿在发抖。

这简直让她惊骇莫名,上回尸邪来时,小涯虽然表现得很不讲义气,但好歹没失态,这次他竟吓成这样。

只一瞬,小涯就飞快在她胳膊上写起东西来,滕玉意凝神分辨,意识到小涯写的是:完了,完了,是耐重。

小老头在滕玉意的胳膊上哆哆嗦嗦写完这几个字,袖中便再无动静,显然完成任务后,他又飞快逃回剑中了。

滕玉意傻眼了,喂,你倒是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再走。

什么是“耐重”?

又为何说“完了”?

但不论她如何摆弄小剑,小涯死活不出来,她无计可施,只得抬头看着和尚的背影,和尚领着众女已经走了一小段路了,出口依旧渺无踪迹。

滕玉意心乱如麻,不弄明白对方的底细就出手,只会让她们死得更快。

耐重,何为耐重?

是鬼、是妖、还是魔?

能叫小涯怕成这幅鬼样子,绝不会是无名小辈。

滕玉意搜索枯肠,隐约记起在哪儿见过这两个字,忽想起阿姐常看佛家典故,没准能知道这两个字的由来,忙擦了把汗,附耳对杜庭兰道:“阿姐可听说过‘耐重’?”

杜庭兰顿了顿,仿佛在消化滕玉意这句话,旋即她明白了话里的意思,面色刹那间就白了,

她忙在滕玉意耳边说:“是、是一种佛家恶鬼。”

滕玉意呼吸又粗重了几分,怪不得有点耳熟,她想起来了,往年在扬州盂兰盆节游灯会时,她曾在夜市上见过好几回题写着“耐重”两个字的木偶。

这种木偶往往比旁物要高壮许多,目闪闪如电,齿锋利如戟刀,哪怕在燠热难当的七月,看到这木偶凶厉威猛的模样,也会让人脊背上生出几分凉意。

它的脚下,经常匍匐着各种殊形诡状的恶鬼,就连佛教中被列为“天龙八部”之一的夜叉(注2),也对耐重做出臣服的姿态。

若是在灯会上偶然见到这样的木偶,一定会印象深刻,因为这耐重木偶左脚踏一青色夜叉,右脚踏一赤色夜叉,那种睥睨万鬼的气势,让人想忘都忘不了。

然而,越回想木偶的模样,滕玉意心里的疑惑就越浓,首先她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体面白净的和尚,与那佛教传说中的万鬼之王联系起来,其实假如它真是耐重,害人何必这么麻烦,只需一张口,就可以把她们全数吞入腹中。

她睁大眼睛,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把和尚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望见和尚的鞋底时,心里那丝仅存的侥幸,也顿时化为乌有。

要不要马上拆穿它?

她紧张地想,不行,它化作慈眉善目的大和尚,领着她们在林中转来转去,一定在打什么主意。

忽又想起尸邪那些捉弄人的把戏,这鬼物莫非也跟尸邪一样有着什么稀奇古怪的癖好。

在没想好如何应对之前,若是贸然拆穿它,只会激发它的凶性。

众女随着大和尚走了一会,渐渐也觉得不对劲了,郑霜银谨慎地问:“敢问法师,出口是在前头吗?”

和尚驻足回望,面上的笑容依然和煦:“贫僧也有点糊涂了,记得就在东边,檀越,哪边是东边来着?”

这问题很好答,哪怕人被困在桃林里中,只要稍稍踮起脚尖一望,就能看见南边的云会堂。

郑霜银便要答话,滕玉意心里猛跳起来,抢先一步说:“敢问上人法号——”

和尚笑双手合十,洪亮地宣了个佛号:“阿弥陀佛!

贫僧法号藏机。”

“原来是藏机法师。”滕玉意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东边在何处,只要帮法师辨明方向,法师是不是就能把我们领出林子了?”

藏机和尚笑呵呵地说:“檀越先得告诉我东边在哪,贫僧才知道如何走。”

滕玉意却不依不饶:“我告诉法师何为东边,法师就得领我们出去。”

藏机和尚笑靥愈发深,却没再接话。

段青樱等人一心要走出这鬼地方,如今早把指望全压在这大和尚身上了,哪知滕玉意半路跳出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眼看要惹恼大和尚,她瞪了眼滕玉意,主动开腔道:“东边在——”

“你给我闭嘴!”滕玉意低喝道。

段青樱呆了一呆,含怒凝视着滕玉意:“你——”

哪知郑霜银和武绮却也双双喝道:“青樱,别说话!”

两人早起了疑心,和尚无故出现在林中,住持等人却始终不见人影,刚才滕玉意与和尚对话时,目光盯着和尚的鞋底分明在暗示什么,细心打量才发现,这和尚袈衣打湿了好几块,芒鞋也满是污泥,独独鞋缘和鞋底一尘不染。

两人隐约猜到这和尚恐非善类,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杜庭兰急步走到李淮固面前,捂住段青樱的嘴颤声说:“法师在问路,哪轮到你插嘴?

!””

杜庭兰一贯宽和知礼,如此粗鲁是没有过的事,这下不只段青樱愣住了,别的娘子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滕玉意望着藏机和尚,故意把话说得极慢:“法师刚才说了,‘出口就在东边’。

所以只要说出东边在何处,我们就可以走了,这话对不对?”

藏机和尚扇了两下蒲扇,笑呵呵道:“没错,贫僧从入口进来时,穿过外围的好几排桃树,记得刚好走过第七株,进看到众位檀越了。

只要找到这东边的第七株就能出去了。”

滕玉意笑了笑:“既然法师说准了,那我就试着猜一猜。”

她抬手一指藏机和尚的身后:“喏,那就是东边。”

藏机和尚的蒲扇顿了顿。

众女一愣,那明明是南边。

郑霜银和杜庭兰面色却变了几变,尤其是郑霜银,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听说玉真女冠观正是为了应对天雷和灾祸而建,对雷电的反应一贯比别处灵敏,多半是刚才那道惊雷,激发了观中的密室机关。

她重新打量四周,林中格局果然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回想方才的情形,若是贸然接了这邪和尚的问话,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她心生感激,暗暗看了看眼滕玉意。

滕玉意满脑子都是“逃生”二字,早挽住杜庭兰的胳膊朝林外走:“多谢法师指点。

七株桃树对不对?

看来离出口不远了。”

武绮等人哪敢再看那笑面和尚,忙也跟上滕玉意和杜庭兰。

很快找到了东边的出口,然而滕玉意等人却傻了眼,东边的外围一共栽种了八排桃树,一排排数下来,有两排恰好都栽种着七株桃树。

和尚摇着蒲扇,笑呵呵地走近:“贫僧来时经长途跋涉,眼下有些疲乏眼花,一时记不起是哪一排,要不檀越们自己选吧。

贫僧绕着树走个三圈,要是选不出来,只好带诸位檀越席地而歇了。”

他的左手边和右手边各有一排桃树,恰好都种了七株桃树,说完这番话,他就径自绕着树走了起来,神态悠闲潇洒,仿佛在自家庭院漫步。

滕玉意和杜庭兰额头爆出冷汗,看这样子,三圈之内选不出来,她们必然要完蛋,但若是心急之下选错了,等待她们的还是一个“死”。

郑霜银和武绮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忙绞尽脑汁思量对策。

剩下的小娘子们虽说不敢说话,也都睁大了眼睛仔细对照两排桃树。

“七……七……”滕玉意在心里反复默念,虽说阿姐笑她看得太粗浅,但不论她怎么看,桃林这地界都像个方方正正的大过卦,可是大过卦的爻辞里,有“初六”、“九三”、“九四”,唯独没有“七”。

她低声问杜庭兰:“哪个卦象的爻辞暗含‘七’来着?”

杜庭兰正忙着回想姐妹间的那番对话,闻言愣了愣说:“记得没有哪个卦象的爻辞含‘七’这个数字。”

郑霜银却忽然道:“复卦里有句话叫‘反复其道,七日来复’。

道家认为,世间万物,皆以‘七’数为一个循环。”

几人小声议论的时候,和尚已经绕着树走了一圈半了,滕玉意屏住呼吸想,不对,再精密的卦象也没法在这么近的两排树之间排出大的变化。

她回头看了看,两株参天银杏树早已跑到了所谓“西侧”,但不论方位怎么变,两株银杏与桃树形成的对角总不会变。

于是试着退后了几步,对着对面这八排桃树,一排一排数下去,右手边第一排种了九棵桃树,第二排是六……到了第八排,却只有四棵。

她心中顿时亮堂起来。

这当口和尚已经开始绕树走第三圈了,眼看只剩半圈,滕玉意低声对大伙说一句:“跟我走”。

一把拽住杜庭兰,径直朝和尚的右手边跑去,边跑边扬声道:“刚才眼拙了,第七株可不就在此处。”

和尚脚下的步伐停住了。

滕玉意一边埋头猛跑,一边用余光暗自数数,数到第七株桃树时,眼前乍然一变。

才一眨眼的工夫,她们居然跑回了云会堂的门口。

众女喘着气环顾左右,云会堂门前不见人影,却隐约能听到堂里女冠们的说话声。

“沿着机关往里寻,结果还是一个女孩子的人影都不见,定是有邪物作祟……”

“看来只能惊动郡王殿下了,他身边能人异士多,一定能弄明白怎么回事,快快,快去隔壁送信。”这是住持充满忧虑的声音。

女孩们劫后余生,眼圈不由一热,两腿一动,拔腿就朝云会堂跑去,然而没跑多远,不提防看到了前头的和尚,一惊之下,又刹住了脚步。

滕玉意喘着气盯着和尚,就知道它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至少她们跑出来了,不用再像困在迷宫里时那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忙喊道:“住持!”

女孩们也都纷纷呼救:“我们在这儿。”

云会堂里话声一静,紧接着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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