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2)
马上快七十的人了,来回几千里地,铁打的身子骨都吃不消,你却当面拿话挤兑他,还什么‘渔父是渔父,屈子是屈子’?
你倒同我讲讲,谁是渔父?
谁又是屈子?
这也就是看在你爹当年是为——唔——总之是看在你爹的份上,他才无心与你计较,但凡换一个后生晚辈,敢在他面前如此没大没小地试活着?
都不用他张口,别人爹娘师父就会立马动手清理门户!”说到此处,岳知峰再次瞪了田知棠一眼,直把后者臊得是面红耳赤,心说自己确实有些不通人情,竟完全没有体谅过李凤桥的难处。
“不过他是他,我是我!”岳知峰忽然话锋一转,豪气大笑,“老子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像样的,岂能再次错过?
知道你小子最大的顾虑是什么,我已让人给一法寺和广成观分别带了话去,让他们不要再玩当年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不然老子非拆了他们的山门不可。
满天下的和尚道士围着一家人下黑手,神仙都招架不住,亏他们做得出来!
真他娘的无耻!”
“前辈,您——”田知棠满心惊讶地看向对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只不许他们同你玩阴的,其他事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哦,对了,我得给你提个醒儿,佛门道门如今各有一株千载难寻的好苗子,一个法名‘净缘’,另一个叫作‘世尘子’,年纪都跟你差不多。
如果他们舍得把这两人放出山来,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净缘如何我不晓得,那世尘子却是道门千年以降,第五个将‘观执’练到第八重境界的不世奇才。
我见过这小道士,人品不错,就是脾气太横,比老子都横,一看就是兴云子那夯货教出来的。”
“前辈大恩,晚辈无以为——”田知棠撩袍便要拜倒,却被岳知峰伸手托住。
“恩个屁!
举手之劳而已。
话说回来,我倒真想问个明白,你们海池鲲鹏为何要‘矢志断长生’?”
“晚辈请问前辈,何为道?”面对岳知峰的问题,田知棠不答反问。
“道可道,非常道。
你这个问题太大,没人答得了。”岳知峰摆手笑道。
“那么前辈以为,长生是否是道?”田知棠又问。
“唔——”岳知峰想了想,耸肩说道:“虽然我不信这玩意儿,但古往今来,无数才智高绝之人都说长生是道,还是大道至道。”
“可家父生前说过,这些人要么愚蠢透顶,要么大奸大恶!
所谓‘长生大道’,根本狗屁不通!”田知棠闻言嗤道。
“哦?
此话怎讲?”对于田知棠的失礼言行,岳知峰并不见怪。
“前辈有所不知,昔日我海池祖师曾言:道生阴阳,化育万物。
阴阳者,一体之两面也,阳生而阴杀,是故有生必有死,有死方有生。
天生万物而杀万物,众生无有不死,万物无有不灭,此为道。
是故长生非道,不过痴人之妄念,小者蛊惑人心,大者祸国殃民,不可不察!”田知棠正色道。
“话虽有理,却也只是一家之言,况且长生非永生。
蝼蚁尚且偷生,遑论世间俗人?”岳知峰出言质疑。
“人心不足,得陇望蜀。
至于偷生——”田知棠心知岳知峰是在故意抠字眼,仍旧认真答道:“若与他人无碍,所求虚妄也是无妨,奈何总有人假求道之名,逞一己之私,每每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其为害之烈,实在罄竹难书!”
“你是说——‘天时’?”岳知峰恍然。
“不错!
天时!”田知棠郑重回道。
“明白了。”岳知峰微微颔首,忽然又道:“可你当真不怕北海南池的衣钵和壁州田家的香火双双断在你这里?”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世间渴求长生者何其多也?
你若断长生,必将与天下人为敌。
那些俗世痴人可不管你究竟想干什么,他们只知你要断他们的念想。”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壮哉斯人!
壮哉斯言!”岳知峰仰天大笑,蓦地抬手按住田知棠肩头,手掌发力一握,“好小子,就凭你能以这两句圣人言回我,往后咱俩平辈论交!
走了!”言罢,岳知峰纵身跃下山崖,所过之处罡风激荡,搅得四下里雪雾翻滚,好似巨鲸卷浪,又如神龙归海。
如此惊世骇俗的修为,直把在崖边执礼目送的田知棠看得咋舌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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