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是为了他落泪吗
“疯病?
什么疯病?”
我好奇地出声询问, 心道谢言这般薄情寡义之人也会染上疯病?
旁人不要被他逼疯逼死就该谢天谢地感恩戴德。
想到这里,我唇角不禁挂上一抹冷笑。
怀信有些犹豫地附耳过来,明明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还是把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们二人能听见, 像是说起这些事会触犯到什么忌讳似的。
“怀信也是听外边的人说的, 这些话的可信程度无从查究,毕竟京城离元州路途遥远,很多话一旦长了腿便真假难辨。
但公子可以先听一听,至少对太子殿下有个基本的了解。”
“三年前, 封相身为一朝宰相却私下结党,引得皇上龙颜震怒, 被下令问斩处死。
太子奉命查封丞相府,他的疯病就是那日突然发作的。”
“京城那边的人都传, 那日太子抱着封家那个已经断气的祸水美人, 从繁华喧闹的长安大街到太医署,硬是逼着那些个太医要把死去的封公子救活。”
“太医们一探脉都直摇头,说是回天乏术,但太子殿下不听, 直接拔了佩剑说若是他们救不回来就都别活了。”
“当时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幸而有人去将皇上请了过来,才止住了这场闹剧继续发酵,救了不少太医的命。”
“皇上怒斥太子荒谬,让其闭门思过,本是盼着他能知道悔改。
谁知他竟然开始钻研巫蛊之术, 且从未放弃寻找起死回生的秘法。”
“皇上颇为不满, 但又因太子不论谋略才干皆在其他皇子之上, 此等怪异癖好也未波及朝堂要害之处,所以皇上也就随他去了。”
“因而京城那边的人一直都传太子殿下如今还是半疯半癫。”
“公子,太子此人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老爷不让你去接近他,自有他的道理,你可千万别再和老爷怄气了。”
“你那日跳了楼,老爷和夫人气得都病倒了,还强撑着一直守在你床前。
要不是大夫说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他们二人至今还不敢回去休息。”
“唉,公子你一直都很懂事,怎么碰上了太子殿下,就变得那么轴呢?”
“呵。”我轻笑出声,对怀信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谢言此人演技极为高超,为了达成目的往往无所不用其极,当日为了骗取情报都能与我日日同榻而眠,耳鬓厮磨,怀信说的这些事又能代表什么?
就算这些事真的发生过,最多只能代表谢言想在皇上面前扮做深情款款优柔寡断的模样,来掩盖他的狼子野心。
亦或者是他真的良心发现,做戏给自己看,毕竟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薄情寡幸的败类。
他这般作态,不也骗到了一些京城里的无知百姓,将他当做痴情种吗?
“公子,你感觉还好吗?
老爷和夫人都很担心你的身体。”
“如今你既然醒了,怀信觉得还是应该尽快通知老爷和夫人,让他们放下心来才是。”
是了,我如今是仇云清,不再是死去的封九月,不能再像之前那么任性。
从怀信口中的只言片语,我也能敏锐地感知到仇云清的父母对他也极是宠溺,而就是因为这般的宠爱,让我的心中开始惴惴不安。
我不知我为何会重生到仇云清身上,此事虽然并非我所愿,但它足够蹊跷,非旁人所能理解。
若被人发现了,恐怕事情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放过去。
借尸还魂此事这般诡异,仇云清的父母这般宠爱他,必然很了解他的性格和喜好,若是我在他们面前露了破绽,可怎么办?
这般离奇的事情既然都发生了,说明神鬼之事也非怪力乱神,空穴来风,若他们请来道士和驱魔师将我驱赶,我该如何是好?
我自戕之时的确是存了死志,但我如今重生归来却有了想做的事。
想来我也着实不孝,我爹当日被斩首示众,身首异处,我却只想到自戕,逃避现实,而没有为他收殓尸体,甚至做个衣冠冢也好。
京城我定是要去一趟的,就算要将身体还给仇云清也得等我将此事了结。
我心中有了决断,便与怀信说。
“我醒来之时头疼异常,顿觉丢失了几分记忆,如今听你一说,对之前的事倒有了几分印象。”
“你且等我休息一会儿,等我养好了精神再与爹爹娘亲说。
这样,他们见我神清气爽,心里自然也会欢喜。”
“公子所言甚是,反而是怀信想得不够周全。
那公子先休息,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怀信就在门外等候。”
怀信见我言语进退得宜,应是看到了从前仇云清的影子,领命出门去了。
我将怀信支走不过是想争取多一些时间去了解仇云清这个人,至少从房内的事物可以窥得他的喜好和习性。
我将衣柜打开,只见里边皆是清一色的素色衣袍,款式清雅恬淡,是读书人惯有的装扮,与我的穿着大有不同。
我不是什么有文化的读书人,穿衣打扮也十分俗气,从来都喜欢姹紫嫣红,特别钟爱紫藤萝花样的衣袍。
我以前所着服饰皆是京城里最出名的织云阁耗时多日所制,但仇云清的衣衫皆没什么花样,应是寻常布坊制作,看着着实无趣。
我在心中有了猜测,仇云清家中虽然富贵,他却没有穿金戴银,应是低调单纯的性子,至少并不虚荣,我暗暗下了定论,又望向他书柜处。
书柜中皆是些入仕的书册,还用端丽娟秀的字体做了密密麻麻的标注,说明丑云清对官场是有向往和期待的,我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对与谢言同朝为官这件事有所期待。
仇云清看书的爱好与我简直是天壤之别,我从来都看不惯这些之乎者也,书柜里都是一些野史游记,要不然就是志怪话本。
并不是我不上进,曾经为了让我爹开心,我也曾努力攻读这些入仕书册,但每次我一翻开,哈欠便随之而来。
“无趣。”
我对仇云清的爱好下了定论。
我有些无聊地摆弄他房中的花瓶,这古董花瓶不仅价值不菲,花纹看着也十分灵动,青花瓷,水墨色,有一股子江南水乡的韵味,着实不错。
我想将它拿起来细细观摩,却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书案后的墙面缓缓打开,露出一个藏在其中的密室。
“这是仇云清的密室?
?
?”
我不敢声张,只将花瓶放回原处,望着那扇门出神。
我不想窥探仇云清的私隐,但我若是要活灵活现地扮演他这个人,我便只能进去看看。
“仇云清,要怪就怪你把这个密室的机关设置得太容易触发了,我现在进去看看,绝不会将你的秘密泄露出去的,我发誓。”我在心底暗暗跟仇云清保证,一边往密室那边走。
我刚踏入密室,身后的门便自动地缓缓关闭,我有些担心无法出去,在见到房内的开关暗格时放下心来。
因是暗室,房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我隐隐有些害怕,但门一关闭,屋内四角的烛火便自发燃烧了起来,我也因此看清了四面墙上的景致。
那是无数张谢言的画像,写字的谢言,画画的谢言,下棋的谢言,行走的谢言,骑马的谢言,奔跑的谢言,微笑的谢言,流泪的谢言。
画师落款皆是,仇云清。
我心中升起寒意,如被窒息的鬼魅缠住喉咙,仇云清竟喜欢谢言到这般地步?
太可怕了,究竟世上还有多少被谢言表象迷惑的无知少年。
谢言此人分明城府极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却在世人面前扮做孤傲清高的样子,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我十指紧握成拳,与画中的谢言对视。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袍,玉冠束发,灰瞳沉静,面容清冷,坐于骏马之上,如降落凡尘的九天神祗。
众人只看见他周身的仙气缭绕,高不可攀,只有我看见了他那颗被权欲腐蚀的黑透的心。
谢言骗得了天下人,却再也骗不了我。
不,谢言他也从未骗我,他曾与我说过他就是这般腌臜俗气之人,为了功名利禄可以将自尊都抛弃,他早就与我说过了。
是我被爱意蒙蔽,一直活在对他的幻想之中,直到这荒诞滑稽的幻想被突如其来的血腥刺破。
“明明是你自己搞错,要将我当成纤尘不染的神祗信仰,如今又如何能怪我呢?”若是谢言再见到我,定是会冷笑着这般问我吧。
我不愿再想起这个人。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只能朝屋内仅有的书案走去。
那书案有两个柜子,我将其中之一打开,却发现有些扯不开,里边装了太多信纸,我只能用力拉扯,却不小心将信纸洒落一地。
我弯腰去捡那些书信,触及上边的字迹时却周身一僵,这是,这是仇云清写给谢言的情信。
我粗略算了下,至少有一千多封,信里皆是言辞炙热地对谢言表达了灼灼的爱意,是仇云清写了一千多个日夜却没有寄出的情信。
我指尖颤抖地翻到第一封,只见上边写着:
太子殿下:
展信佳。
那日在京城大街初次见你,便觉你如凛凛天神降临我的世界,像是在我的心中装入了千万只蝴蝶。
一想起你,它们便绚烂地在我胸腔飞舞,令我枯燥乏味的人生终于有了蓬勃绚烂的生机。
你抱着的是你的爱人吗?
你是为了他落泪吗?
他和我长得好像,不过比我漂亮。
他死了吗?
云清于玄武末年八月九日
我手中一抖,那信纸翩翩落地,如拍打羽翅的蝶。
仇云清三年前就见过谢言,且对他一见钟情,他们初见那日正好是我死的那天。
我不知为何竟感到害怕,仇云清对谢言的感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厚重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