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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凉凉的你(1/2)

回程的路上,        怀信在帘外驾着马车,我和谢行二人在马车内并排而坐,相对着寂寂无言。

这个马车并没有豫王府平日里做派那般的气派威风,        是我为了此行避开众人耳目而特意挑选的。

此时我和谢行同坐一处,几乎是肩膀紧挨着肩膀,        倒是显出几分拥挤与局促来。

我不太喜欢与旁人这般亲近,        正准备悄无声息地将身体挪开,却赫然发现谢行的肩膀正在小弧度地颤动,连忙将视线落在他面上,只见他殷红明艳的嘴唇失去了血色,        正在不停地发抖,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原先饱满红润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眼神空空地盯着前方虚无的点,        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谢行,        你怎么了?

怎么会抖成这样?”我伸出手指在他面前轻轻晃动,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你今日匆匆来找我,是什么事那么着急?”

我这般言语,        谢行却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从未听见我说的话,直到我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膀,他才如梦初醒地回神看我。

原本怔楞的眼神终于恢复清明,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情难自禁地瞪大了双眼,        与我说,        “漂亮哥哥,        我今日在太子府发现了一些东西,心里觉得好害怕。

太子哥哥肯定是疯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我心中疑窦顿生,忍不住追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这般害怕?”

谢行一出生便是皇室贵胄,见识甚广,什么奇人异事没见过,性子又生得狡猾狠辣,就他先前在天牢里阴狠的表现,我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怯懦胆小之人,所以究竟是什么样震撼惊骇的事情才能吓到他呢?

“漂亮哥哥,我们现在就去太子府,你去了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我也是今日查封太子府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诡异的位处,一看到我便急着来找你了。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我一想起就觉得通体生寒,而且我觉得漂亮哥哥对此事本来有知情的权力。”

谢行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很空洞,显然还没从惊吓的余韵中走出来。

他死死地抓住我的手,不愿意松开,像是在通过这样的触碰来汲取勇气,好让自己不要那么害怕。

我原本想将手抽回来,可是见他被吓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一副神魂未定的模样,便只能抿着唇不说话,另一只手掀开车帘,去看车窗外的景致。

一场秋雨一场寒,马车行走在湿漉漉的官道上,车轮咕噜咕噜地碾过秋风打落在地上的黄叶,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都打着油纸伞,被寒风一吹,纷纷裹紧了身上的外袍,脚步匆忙地往归家的方向赶。

时日过得真快,想想我死而复生的时候,枫叶才刚刚染上绯色,如今却是浸透了岁月的明黄,化作了枯败的红泥。

世间万物大抵如此,凋落与轮回都是宿命。

可是我这样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一缕孤魂,会有与父母重逢的一日吗?

一切都未可知。

我叹了一口气,便将帘子放下。

马车越是接近太子府,我的心头便涌起诡异的不安之感,心律接近失衡。

我一手按住胸口,尽力地做了几次深长的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在等着我,这种未知的恐惧实在令人惶惶不可终日。

“八皇子殿下,公子,前太子府到了。”

谢行先下了马车,伸出手来扶我,我脚尖落地,便见到了熟悉的景致。

摇曳生姿的桃花树从灰败的墙面探出高枝,如同美人伸出的香艳藕臂,灰色的墙面沐浴着冷冷的月光,透着森森的死寂。

大门旁边的石狮子原本还被黢黑的乌鸦占领,它们听见了声响,便嘶吼着飞向了天空,像无数个黑点被夜色吞没。

朱红色大门处贴着的封条被谢行撕下,他领着我一路往府里走,经过寂寥的凉亭,走过枯寂的荷塘,荷池里的荷花因为无人打理,皆落了个潦倒颓靡的境地。

谢行走的方向直直地通往明月楼,那楼里的种种事情我都是从怀信那边听来的,我当时的住处离明月楼很远,我又没心思去理谢言的死活,倒是到了今日今日,才将那华美瑰丽的建筑纳入眼底。

显然谢言在建设明月楼时是花了几分心思的,原先的太子府建筑布置都是冷淡的白灰黑色调,完美地诠释了谢言那种懒得打理修葺的心思。

但明月楼却与太子府的旧处大有不同,别有洞天。

它八角玲珑,红砖绿瓦,造型灵动充满了异域风情,如同盛放在沙漠之处的艳丽花朵,是干涸土地里的灼灼生机,是谢言心中的最后一片净土。

从远处看,便更像那种敦煌笔画上的精美神殿,里边藏着貌美的精怪与罪恶的财富。

我忽然想起了怀信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说谢言在此处金屋藏娇,这个明月楼里藏着谢言的温柔乡,他会在夜里抱着那人温馨地看月亮,会送来无数华贵的服饰讨那人的欢心,心情一不好便往明月楼里跑,企图得到那人的柔声宽慰与爱.抚。

光是想到这里,我便觉胸口有些憋闷,整颗心脏像是被泡在装满了酸水的水桶里,咕噜咕噜晃荡出来的,都是醋味的泡泡。

谢行说我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就是这件事吗?

可是我早就知道谢言在此处藏了美人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嫉妒,谢言想要宠幸谁,和谁在一起,都与我无关。

我压根儿不想知道这些事,只想像一只蜗牛那样蜷缩进自己坚硬的壳里。

“谢行,”我在明月楼门口顿住了脚步,不愿意再上前,神色冷硬地开口,“如果你是要告诉我,谢言在这明月楼里藏了美人,那就不必再说了。”

“我没有兴趣,我不想看了,我想回去了。”

我急急地说完这番话,便逃命一般地往回走,脚步凌乱,好几次都差点绊倒自己。

我定然是生病了,否则我的脑子怎么会像针扎一样地疼,胸口又为何闷得发慌。

承认吧,封九月,你就是无法接受谢言喜欢上别人这件事。

不,我不承认,我不喜欢谢言,一点都不喜欢,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的杀父仇人。

绝不可能。

我的大脑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极限地拉扯,我的心脏被撕得稀碎,直到我无法忍受地蹲下身去,将整个头都埋进膝盖里,嘴里不断地颤声说道,“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没有喜欢他。”

“漂亮哥哥,你怎么了?”谢行的手落在我头上,轻轻地拍拍我的头,像是怕刺|激到我,他的声音放得很轻,缓缓诱哄道,“你不想见见小满吗?”

“小满?”我怔怔地重复这两个字,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激动地无以言表,“小满他还活着?”

当年我软弱地自戕肯定将小满吓坏了,他比我小了几岁,还是个半大的孩童,却一直将我照顾得十分妥当。

我从未将他当做仆从,我们的关系更像是亲兄弟。

后来我重生之后,并未放弃过寻找小满的踪迹,但他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一直都没有消息。

我知道被抄家之后,那些奴仆会被发配到苦寒之地劳作,也托了人去问,那些人都回说没有见过,我便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他了。

“小满他在哪里?

谢行,你知道小满的下落?”

“嗯,我知道,漂亮哥哥,你不要多想,且跟着我来便是。”

此时谢行面对颓唐狼狈的我,反而显出了几分镇定与淡然,他牵着我,步履坚定地往明月楼走去。

明月楼果真不愧是谢言私藏美人的地方,处处都透着高门贵族的奢靡与富贵。

谢言原本不是个喜欢铺张的人,但此处却分外不同。

每一寸地面都铺着波斯进贡的金丝毛毯,檀香木制的高大壁橱里都是名贵的瓷器,一桌一椅皆是用上等古木精工雕琢,细节处透着精致与唯美。

正厅里的高墙上挂着两幅画,一幅画中画着的是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人,舞姿柔美,灰瞳清澈明亮,唇瓣的笑容灿烂美好,透着少女的纯真与娇憨,这是我送给谢言的画,他母亲蓝鲫夫人的画像。

谢言虽然心肠恶毒了些,但孝敬程度半点不逊于我,我这般想着,便冷笑一声,又转头去看墙上的另一幅画。

画中少年身着姜黄色的云衫,皮肤细腻雪白,手持蒲扇,斜倚在贵妃榻上,微勾的桃花眼藏着细碎的晨光,偏头过来时,言笑晏晏,眼尾处的红痣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睛。

那是谢言画的我。

我还没来得及咀嚼心中的万般滋味,谢行便急切地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了一个隐秘的暗室里,他神色凝重地说,“漂亮哥哥,我觉得太子哥哥真的很喜欢你。

他为了喜欢你,就连发疯了都还不自知,真的太可怕了。”

我的头又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只顺着本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谢言怎么可能真的喜欢我?

不可能的,我对他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拿鞭子抽他,还毁了他的双腿,若他真的喜欢我,我又该如何面对自己?

我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呼吸便要凝滞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个暗室若不是仔细搜查过,根本不可能会被找到,更令人感到诡异的是,这个暗室四周都放着森冷的冰块,像是为了更好地保存某些物件,汹涌的寒意紧接着从我脊背处升起。

此处甚大,却只在中间放了一张白玉床,床上似乎还躺着个人,我与谢行进来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将它吵醒,它应该是陷入了酣睡,几乎可以说是一动不动。

“漂亮哥哥,你自己去看看吧,看了你就都明白了。”谢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情绪上受到了深深的触动,眼圈变得通红,鼓励性地看着我,等着我自己去解开谜题。

我上前两步,来到了白玉床旁,伸手将金丝锦被轻轻掀开,便见到床上躺着一具穿着绫罗绸缎的恐怖骸骨。

它身上的服饰越是精致华贵,便越是衬得眼前的一切诡异又森寒,我的瞳孔在一瞬间骤缩,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口中的呜咽声泄露半分。

怀信曾经说过,有个守卫喝醉了不小心闯入明月楼里,当夜便看到太子殿下在凉亭处赏月,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时不时就要低头与它说说话。

我又想起在封府与谢言重逢之时,他委屈地与我说道,“里边也有一个你,不过它浑身凉凉的,抱着很冷。

我喜欢现在的你,热热的,抱着很暖和。”

他说的就是这个吗?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发出尖锐刺耳的呜鸣,眼前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焦距,黑白的色块在我面前重重叠叠,我恍惚间看见了谢言膝盖处流出的汩汩鲜血,和他遍体的伤痕,他死死地咬住我的锁骨,几乎要将我一块肉都咬下来,我永远忘不掉他那种仇恨的眼神,像是被残忍抽出肋骨的恶狼,挣扎着讨要一个说法。

可我什么都给不了。

“公子,公子,真的是你吗?”

随着这一声声的呼唤,有一道身影急哄哄地冲进我怀里,来人哭得梨花带雨,面容很清秀,身形比三年前抽条高挑了不少,正是与我失散了三年的小满。

谢言不仅收养了我的小白,还救下了我的小满,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就不能彻底地坏到底,让我可以完全死心?

这般不上不下地吊着,令我恨不能够,爱不能够,极端的爱恨能令人杀伐果断,而模糊界限的爱恨,就如同行走在危险的钢丝之上,稍不留意便要摔得粉身碎骨,分不出爱恨之间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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