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低欲雪，水澹生烟。

冬季的珞水河与其他时节完全不同。

少有往来两岸的行人，难见水鸟游鱼，到处都充斥着万籁俱寂、万物肃杀的气息。

寒风自低空掠过，卷起大片雪花飞舞，打着旋铺满河面岸边，为整个天地再添几分冰冷色调。

一艘楼船迎风冒雪，缓缓行驶在河面中央。

它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毕竟珞水虽然没有完全冻结，中间水流还算汹涌，但也有许多浮冰出没其中，万一撞得狠了，即便以楼船的体量，也免不了要受些损伤。

船上阁楼，两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女立于船头，一边饮酒聊天，一边欣赏着银装素裹的雪景，颇有种潇洒自在的意兴姿态。

忽然，戴着绒帽，身披大氅的少女伸手指着前方，声音惊讶道，“快看，那边有三个人，他们是不是在交手比武？”

旁边的年轻男子循声望去，便看到远处河边岸滩，三道身影正在相对而立，任由风雪笼罩了身体，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珞水河畔，朔风凛冽，白雪纷飞，他们倒是选的好地方。”

卫韬猛地眯起眼睛，感知到了对方所显化出的真意猛地向内收缩，刹那间融入到两人身后的那道虚幻身影之中。

“所以这一杀招在纯粹的力量上并不算太强，但灵意却达到了令人心惊的高度层次。”

他不由得淡淡笑道，“怕不是又见到了那些自以为高来高去的武者，本事不大事儿却不少，什么白衣仗剑啊，什么雪中对决啊，当个笑话看看就好。”

尽管他已经尽量将力道放轻，均匀散开，还是让整条船微微一震，猛地向下沉降少许。

内里显化出玄龟修蛇的虚影。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所以说玄影修巳两人，便是玄武道主为自己选择培养的器具，用以推演验证他想走的道路。”

楼船剧烈摇晃，咔咔作响。

“他们体内有齐太全留下的精神印记。”

卫韬依旧默立不动。

让他生出一种隐约熟悉的感觉。

毕竟双方的实力差距太过巨大，就像是一只刚刚学会走路的羔羊，毫无征兆撞到了斑斓猛虎的脚边，又怎么可能保持平静的心态？

“教门大比之后日久不见，邢师姐这段时间一切可好？”

只看到一片玄黑颜色，毫无征兆横亘前方。

从船上已经可以看清相互对峙的三人。

漫天血雨飞舞，与重新涌入的狂风骤雪一起，铺满了大片河滩。

因为在卫韬的拳头落下之前，他便已经生机断绝，失去了所有意识。

卫韬不停回溯着玄影修巳的最后一击，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让我们当你的研究对象，简直是大言不惭！”

此时此刻，两个人仿佛真的做成了一个人，将凝聚了全部精神的印诀平推而至。

一旁的小珺吓得花容失色，连站立的姿势都无法保持，双腿一软便要瘫坐下去。

而就在这一刻，他们的气机也会同时达到顶峰，打出无比狂暴的攻击。

卫韬心念电转，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将几乎全部精神都沉浸其中。

等待着接下来的爆发。

另外一侧方向。

“混元无极，元胎归一！”

他却是毫不在意，直接抬手抹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更加深入了解两位的生死意境，就必须要身临体悟感知，如此才能抽茧剥丝，将之一一理顺清楚。”

紧接着，圆盘开始缓缓转动。

玄影修巳已然将速度加到极致，同时拍出平平无奇的一掌。

甚至给人即将解体的恐怖感觉。

两人齐齐开口，声音哽咽几乎要哭了出来。

泥沙碎石噼里啪啦砸落，仿佛下了一场没有预兆的黑雨冰雹。

邢妱的心也随着楼船的动荡骤然下沉，就连身体都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只看到黑白光芒合为一处，死气生机融为一体，形成了生死轮转，循环不止的转轮圆盘。

卫韬心中动念，瞳孔倏然收缩。

“还发光……”

他猛地惊醒过来，心中除了难以置信的惊讶疑惑，便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玄影看到了一对有些好奇的眼眸。

哪怕是引动大梵生天降临的荒辰，在这方面似乎都要略逊一筹。

也不见了珞水两岸的茫茫风雪。

“我当时在陪家姐，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说她邀请我，我就一定要去吗？”

成住坏空，生死轮转，尽在圆盘之上显现。

那里似乎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咚！

一声沉闷心跳悄然荡开。

“我，我没有……”

就像是当初的宫苑和白悠悠，到了合适的时机或许就会将之收割品尝。”

说话间，楼船继续向前。

却完全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就在此时，一声悠悠叹息，从玄影和修巳口中同时传出。

由于教门大比后新福地的原因，她从无极宫一路北上，见多了想要攀附关系的各色人等，却不像弟弟邢闵一样变得飘飘然，而是一直保持着宁静淡然的心态。

结果今天见到了你，我才发现除了她之外，竟然还有人能将龟蛇交盘深入到如此的境界层次。”

“小珺你信不信，想要对付这三个人，根本不用家姐，甚至不需要张叔出手，我一个人就能将他们轻松拿下，从头到尾不会超过几个呼吸时间。”

一男一女并肩后退，双腿深深没入地面，沿途撞碎了所有障碍，直至深入荒野才渐渐停了下来。

玄影忽然有些想笑，却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笑得出来。

“宫，宫主！

？”

毕竟拳脚无眼，刀枪无情，如此一番交锋对决下来，你们怕是很难站着和我说话，而是会死的很惨，连尸体都拼不回来。”

呼啸的风雪都悄悄远离。

轰！

纠缠在一起的影子猛地凝滞。

卫韬微微皱眉，眼前忽然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玄武道主播下一粒种子，悉心浇水栽培，等待着它的开花结果。

不见了那道变得狰狞恐怖，犹如黑暗妖魔的躯体。

但是，此时此刻。

随后便是直入云霄的隆隆雷声。

“这个人是……”

“反应还是有的，只是来得稍晚了一些。”

让他也不由得感叹生命之易逝，纵然如玄龟修蛇，也将随着时间流逝而消亡湮灭，不复当初之蓬勃生命。

果然是天下之大，人才众多，若是只拘泥于一个狭小的圈子，便无法得见更多引人入胜的风景。”

但有生就有死，有盛就有衰，如此才是此方天地运转的道理，他们仅仅是阴极宗师层次，竟然就有这般心气，当真是超出了我对他们的预期。”

他死死盯着眼前笼罩一切的黑暗，

拳掌交击，无声无息。

仿佛他本就应该是其中的一份子，此时正在回归母体。

卫韬拳印落下，瞳孔却是骤然收缩。

就连风雪都为之停滞，都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

在方圆不过数尺的狭小空间内，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机不停拉扯涌动，然后尽数没入卫韬体内。

邢妱深深吸气，再缓缓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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