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拒绝也太利落干脆了些，穆清朝后半句话还含在口中没有说出来。

嘴巴在空中虚合了两下：“额……好吧……”

其实江泊这个回答她是早就想到了的，他这个人有多倔，只要他认定了的事，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可是婉安公主今天早上红着眼睛找到她。

她在宫中没有依靠的人，唯有穆清朝，曾经给过她几分善意。

就是这几分善意，给了她最后的希望。

她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人总是要为自己争一把的。

求太后帮我带个话，无论他是应还是不应，我都认了，该和亲该和亲，该走边疆走边疆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以前，穆清朝是不爱多管闲事的，但是看着婉安公主，却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

她在这宫中，处境与婉安公主几乎相同。

只不过她很幸运，重生了，可是婉安公主却没有这样的幸运。

前世，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多希望能有一个人帮一帮她，哪怕取不到实质性的作用，一点点善意也是好的。

如今，她重生了，她没等到那份儿善意，却依旧想给别人。

她知道，这个忙她是注定帮不上的。

本想放弃的时候，是江泊那句“只要臣做得到”给她的勇气。

现在既然话已经说出了口，她倒不妨多说两句。

“王爷，哀家不明白。”她道。

“若是个丑的、不好的、品性差的，你不答应，哀家便不说了什么了。

婉安公主无论容貌、性情，身份地位，没有是与王爷匹配不上的，王爷为何就是不愿意娶她呢？

你说你与她没感情，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可这世上的姻缘，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婚前有感情的那叫私相授受、自奔为妾。”

你若是再不娶妻，以后到死了也是孤独终老，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你知不知道？

娶了婉安公主，不仅可以让婉安公主不必去那千里之外，可以让他能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往后就是到了地下，也有个送葬摔碗的人吧？

只是这些话，穆清朝没说出来。

忽而又觉得，自己方才的那番话是不是太着急了？

人家娶不娶亲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是他的事情，自己也太上赶着了。

于是顿了顿，又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那什么，哀家也不是要逼你的意思啦。”

“哀家只是不明白，你不愿意总得有个理由吧。”

毕竟她是亲自测过的，江泊也不是那种搞断袖的人啊。

她这句话说出口，江泊却是半晌没有回答。

厅中一时沉默，叫她越发尴尬起来了。

额……

人家好像有理由也没必要告诉她吧？

“啊，好吧，好吧，你不愿意说，哀家也不问了，那……那个……算……算哀家多管闲事，那什么……哀家走了。”

她恨不能一头钻进地里头去，刚刚急火火地说那些话干什么呀？

看吧，人家不接茬儿，臊的是谁的脸呀？

“若臣说，臣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呢？”

平静了许久，江泊一句话忽然如平地惊雷。

就连站在一旁的苏景文都猛地抬起了头

“啊？”穆清朝也愣了愣。

“是谁？”她下意识问了一句，接着又觉得自己失礼了，忙道：“啊哈哈……哀家不过是随口问的，将军不用相告。

毕……毕竟……

你们还未订婚，现在说出来肯定怕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吧？

那个哀家先走了哈，你，不必送，不必送……”

她转过身，重重舒了口气，然后加快脚步，跟逃似地便要走。

原来……江泊一直有喜欢的人呐？

难怪，难怪他前世至死也未娶亲呢，一定是什么求而不得的人吧，比如说敌国公主？

或者说早早定亲的世家小姐？

她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八千字的关于爱而不得的小说。

想一想，为了一个女人终身不娶，最后宁可战死沙场，与爱的人阴阳永隔，这是什么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啊？

若是从前她看小说或许没有这么深的共情，但是现在那故事中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是活生生的人，是那么好的江泊……

不由得，她生出一丝心疼与惋惜。

“太后……”

可是江泊又在身后叫住了她。

穆清朝回头，看向他的目光便多了几分闪躲：“嗯？

还……还有事吗？”

“听说太后前段时间被禁足了？”他问。

“是，是有那么回事。”穆清朝答。

“因为什么？

有人陷害你么？”他知道她生活不易，宫中危险重重，被人陷害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穆清朝却是摇头：“不，不是。”

随即她又笑了一声：“嗨呀，你不知道皇上么？

伴君如伴虎，他要哀家如何，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不过随心情罢了。”

一句话分明说得云淡风轻，却莫名让人听出几分酸楚，一个人活得朝不保夕，生死全凭别人心情是种什么滋味儿？

也只有她，能把这些事情笑着说出来吧。

“听闻太后养了两个面首？”他问。

“嗯？”穆清朝猛地瞪圆了眼睛。

他连这个都知道？

“啊，哈哈……”她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那个……此事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

江泊道：“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吧，宫中明枪暗箭，太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一句话，让穆清朝心脏猛地软了一下。

她养了面首，耻笑她的人，说她不知羞的人，不知凡几。

唯有江泊，只有江泊知她身不由己，叫她多加小心。

这么好的江泊，为什么最后偏偏要落得那样的结局？

为何命运一定要如此不公？

好人永远得不到好报？

一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说：“哀家知道了，王爷，你一定也要多加小心才是啊。”

“时辰不早了，哀家应该走了，贸然打扰了王爷，抱歉。”

穆清朝说完这句话，急急惶惶转身便要往王府外头去，脚步慌乱，竟然一时忘了应该先迈哪一只脚了。

江泊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一脚踩在裙摆上，差点儿摔倒。

苏景文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全收眼底，不禁“啧啧啧”叹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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