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渠阁，是汉家的皇家档案室；

但在最近，随着匈奴人南下犯边，损毁雁门苑，以及匈奴使团的到来，将‘马政’一事摆在刘胜面前之后，刘胜才终于意识到：汉匈决战，并不单单只是‘汉家攒够了钱粮，就可以直接开打’这么简单。

“对于匈奴使团，长安街头物论如何？”

刘胜漠然一语，夏雀自是赶忙再一躬身，表示领命。

“母后性善，绮兰阴狠；”

“还只是个太子、还只是这几件事，就弄得我心烦意乱，忙得脚不沾地；”

“只是宫中仍有传闻：小王夫人，怕是已失圣眷······”

此言一出，夏雀暗下总算是长松口气；

稍平复下心情，便赶忙上前一步，压低声线，再将本就弯下的腰背再一俯。

“殿、殿下教诲，奴纵死，亦不敢或忘······”

“到了地方，便说胶西王是得到我的允准之后，才去的石渠阁。”

“早些年，在宦者令身边，也学了不少东西？”

“个中道理，你自己琢磨琢磨······”

“真要靠买，要想养够决战所需的十数万、乃至数十万匹战马······”

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刘胜本就愁苦的面容，只油然生出一抹萧瑟。

“毕竟这太子宫和未央宫——我和父皇，除了父子，也终归多一层君臣上下······”

“不碍事。”

“临将、河间诸王，可有谁曾试图和匈奴人暗下面会，或是往来书信？”

“只是这消息是什么消息、这动静是什么动静······”

“次日，皇后似乎召见了小王夫人，温言安抚了一番。”

正过头，看着眼前的书案，索性也不再闭眼。

那些早先被抢救出来的完整书籍，以及秦咸阳宫被烧毁之后，遗留在残骸之中的残卷，便被萧相国一股脑的丢尽了长安未央宫内的汉石渠阁中。

“——喏······”

这些残卷，是在数十年前，太祖高皇帝刘邦‘先入咸阳’时，丞相萧何令人从秦石渠阁搬出来的。

“钱制则关系到工商业，关系着我汉家富强的速度。”

“随后，胶西王私下托请老奴禀奏殿下：明日，胶西王想入未央，于石渠阁稍留几日······”

“嗯~”

接连做下好几个交代，又得到夏雀明确的应诺，刘胜这才将后背靠回躺椅；

仰望着殿顶，又沉默许久，便再问道：“匈奴使团，最近是什么动静？”

将这最后一件事也交代完成，刘胜终于摆摆手，示意夏雀退去；

待夏雀如蒙大赦般再行过一礼，又一边擦着额角冷汗，一边自侧殿门退出殿外，瘫靠在躺椅上的刘胜，终再发出一声长叹。

“什么人能打听，什么人不能打听；”

“多看看书，总归是没坏处的······”

“只是老奴本就粗鄙，更从不曾习读先贤典籍；”

“唉~”

“奴提起未央宫，要说的，也是绮兰殿、凤凰殿的事······”

“奴愚笨，实在是不明所以······”

后来，项羽大军入关，设鸿门宴以邀沛公，之后又火烧咸阳、阿房；

萧丞相没来得及从咸阳宫石渠阁抢救出来的故百家典籍、列国史书，也都焚毁于那把有霸王项羽亲自点下、三月不熄的熊熊烈火之中。

再后来，太祖即位而汉兴，定都长安；

“只是这筹码吗······”

“平日里，和宦者令多走动走动。”

“绮兰殿那位王夫人，可比凤凰殿那位，要难对付的多。”

“见了宦者令，你要多说，让宦者令少说。”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那二位，又想闹出什么乱子？”

“最近，宫中有什么事？”

“尤其王、田两家的人，除非必要，便绝不能出现在胶西王附近方圆三十步之内。”

“前些时日，陛下幸凤凰殿，宫中传闻：小王夫人似乎向陛下哭诉，说夜班之时，总能听到妇人的哭泣声。”

感受到上身，被一阵微弱的重量压下，刘胜只下意识睁开眼；

抬起头，见是夏雀，刘胜便又再次闭上双眼，同时再悠悠长叹一口气。

“但走动归走动，尽量不要从宦者令口中打听事儿；”

“毕竟肩上的担子，是整个天下。”

“最好，就是你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事无巨细的告诉宦者令，但宦者令说的事，你一句也不要记在心里。”

“尤其要注意绮兰殿，对椒房殿的举动。”

···

“母后，倒是难得······”

如是想着，刘胜便缓慢闭上双眼，不知是在思索，还是疲惫的闭目假寐。

···

“说吧。”

听闻此言，仍闭目摊在躺椅上的刘胜，只面不改色的稍点下头。

“宦者令，应该教过你吧？”

“用钱买，肯定是行不通。”

弟弟刘彘有如此反应，并不出乎刘胜的预料。

“殿下恕罪······”

随着夏雀微弱，却也无比清晰的话语声，坐在书案前的刘胜，也早已是不由自主的抬起手；

将右手手指送到嘴边，本能的轻咬着指甲，刘胜方才还遍布疲惫的面庞，此刻已尽是严肃。

也就是在这时，始终如一棵老松般屹立于一侧，始终不发一言，甚至身形都一动不动的夏雀，才终于轻手轻脚走上前。

“胆敢提及宣室二字，明日，便自己去寻宦者令。”

话音未落，便见夏雀微微点下头；

见状，刘胜又沉思片刻，才不置可否的一摆手。

“这件事，关乎宗庙、社稷安稳！”

除了任何人，包括天子启都不能翻阅的起居录之外，石渠阁内，还保留着一大批残卷。

···

“这些事儿，应该也不用我说的太明白，有不懂的地方，直接去请教宦者令便是。”

“明日一早，替我去递帖子。”

“若要说有什么事，需要殿下知晓的话：前日上林苑，奴随胶西王先往寝宫之时，胶西王曾以田氏代齐、故田齐王族，以及陵邑之制的事相问。”

“做儿子的，总还是要护着母亲的······”

“——喏······”

“凡是涉及未央宫的，无论大小，最好都让宦者令了然于胸。”

“更何况······”

“唉·········”

自顾自说着，刘胜终再度闭上双眼；

只是长夜漫漫，明明身心俱疲的太子胜，却再度彻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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