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子启那颇具深意的‘退位让贤’四字传入耳中之后，刘胜也依旧没有多看天子启怀中的弟弟刘彘哪怕一眼。

“说说这诸侯王，权、责者何，又以何为要、以何为善，以何为忌、以何，为恶？”

“所以，与其以‘备战匈奴’的名义蓄养超过必要范围的军队，倒不如做好本职工作。”

在御榻前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对天子启拱手一行礼，都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天子启一把抱起，放在腿上坐了下来。

“嘿嘿。”

低沉，甚至隐约有些哀婉的氛围，终还是被天子启略带沙哑的嗓音所打乱；

···

“太子长兄说：做王很容易，只要是父皇的儿子，就都可以做王；”

“再有太子耳提面命，能明白这些道理，倒也算寻常。”

诚然，对于这样一位历史上千年不出的明君、雄主而言，放弃自己毕生的理想、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

尤其是天子启，只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刘胜，便嘿笑着低下头，在小刘彘脸上轻轻掐了掐。

“跟朕说说；”

“如此说来，父皇改立阿彘为储，当也是能让天下人信服的······”

“——在上林，儿臣由太子长兄带着，看到了上林冶铁司、兵匠司的作坊，知道了我汉家征战所用的每一支箭羽、每一柄长剑，都汇聚了无数匠人的心血，和府库的积蓄。”

“若朕真有如此打算，太子，可愿退位让贤？”

“匈奴和我汉家，是不死不休时世仇！”

——这，是胶西王？

是年仅六岁，即将就藩的胶西王刘彘？

“看来，在太子身边，确实是学了不少东西？”

“对于匈奴人，我汉家，又该怎么办？”

分明是稚气未脱的糯儒语调，内容却是如此深刻的一番话，自引得殿内众人一阵短暂的失神；

“——到了胶西国之后，儿臣要尊敬王太傅，虚心请教有关于治国的问题。”

“想要些什么，都自己去和太后讨。”

就王夫人目光所及：无论是太子刘胜、天子启父子，还是东西首座的贾皇后、薄夫人，望向刘彘的目光中，都并没有出现任何危险的东西。

“先贤有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而太子长兄又让少府告诉儿臣：一条三百里长的郑国渠，便是当年嬴秦倾举国之力，耗费数十年，甚至险些葬送国运、宗庙，才得以建成。”

“从郑国渠惠及渭北十数万户农民、数十万顷良田，儿臣明白了水利、灌溉，对于农户、农桑之事有多么重要。”

“不错。”

待众人各自抬起头，便见年仅六岁的胶西王刘彘，在君父刘启的召唤下，一步步走上前去。

“还知道以农为本，以民为本······”

···

“阿彘自幼早慧，在如此年纪，我兄弟众人，都绝不曾有如此卓见。”

“太子长兄还说：先帝曾和身边的人说过，真正的威仪，并不是身上的锦衣、腰间的印玺授予的，而是自身的崇高德行，让天下人自发爱戴而得到的。”

只是这位夫人的担忧，似乎并不是很有必要。

“父皇仁慈，纵是儿臣犯了错，也不大会苛责；”

但对于如今年仅六岁，且已近乎完全失去，或是从不曾具备过冲击储位能力的胶西王殿下而言：相较于‘北伐匈奴’这样的雄心壮志，让君父欣慰、让太子长兄欣慰，显然是更具现实意义的目标。

“所以做了王，也不应该骄奢昏聩，应当内修德行、外习本领。”

“但这些事，都是朝堂需要操心的事，是如今的父皇、将来的太子长兄要做的事。”

“但儿臣一念之差，便很可能会让胶西国数以千计、万计的百姓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治，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厘，是为了铲除阻碍百姓的弊政、恶政；”

“以农为本，便是以民为本；”

至于王夫人，则是半带着错愕，又隐隐带着些许期盼，目光在天子启、刘胜二人身上不断游离。

“我汉家，虽被民间百姓谬称为‘刘汉’，但历代先皇得立，无不是天下人众望所归。”

除了‘始作俑者’刘胜面色如常、天子启日常面不改色，其余众人望向刘彘的目光中，一时竟都带上了一抹不可思议。

却见刘胜面上，仍是那抹荣辱不惊的淡雅笑容；

“只要太后答应，凡是少府内帑有的，朕，便绝不吝啬。”

“朕乏了~”

“到时，太子替朕去送送。”

“毕竟是幼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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