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喇嘛旗来了个工作队(一)(1/2)
乾隆五十六年的深秋时节,喀尔喀草原又到了绚烂多彩的日子,阳光打在被风摇晃的金黄树枝上,空气中满是松木香。
若是骑马站在山丘上放眼远处,是杭爱山铺天盖地的秋色,从草原到森林,从远山到天边,四周宁静,仿佛能听见万木生长的声音。
就在这样的一个如同油画般的早晨,三十几个身穿墨绿色军装的骑马者从萨布拉河的的东北方向走来。
等他们来到一座小山上时,不约而同的勒马向西南方向张望。
只见在萨布拉河和乌里雅苏台河交汇处北岸的小山下,以五座雪白、崭新的蒙古包为中心,散布着十几座大小不一、外表黑乎乎的蒙古包。
“连长,你看,那是我家!”蒙古族新兵铁木尔用马鞭指着远处的蒙古包,兴奋的对身边几人介绍着。
“到家让阿布熬奶茶,可香了!”
“呵呵,走!”带队的王连长马鞭一挥,一行人随即打马冲下山坡。
清晨的草原格外寂静,野雀在旷野上穿来穿去,好像草原还没从梦中苏醒。
当马队经过一片稀疏的白桦林时,从远处徐徐传来牛车在行走的吱嘎吱嘎声。
听到这声音,众人都不由减慢了马速,铁木尔解释道:“应该是拉水的牛车。”
对他来说,家乡的一切景物和声音都是那么亲切。
果然,一个衣着褴褛的女人,赶着一辆拉水的车从南面的河岸处走了过来。
铁木尔急忙打马上前寒喧,他自信这里随便什么人都认识他。
“你好啊!”
“好,你好?”
那赶车的女人好像受了惊的鸟儿,停了下来,用头巾角遮住脸部,只露出两只大而深陷的眼睛。
铁木尔没认出对方是谁,他觉得应该是自己被征召去打仗后新嫁过来的。
“我打听一下,斯琴的家还在这附近住吗?”
“你说什么?
谁?”女人小心而恐惧地抬起头,然后又迅速低垂了下去。
“斯琴,就是外号叫‘燕子’的姑娘。”
女人的手握着牛的嚼子,一动没动,呆傻而直愣的目光盯着脚下不到三尺远的一株小草上。
铁木尔感到奇怪,不由把头上放下护耳的墨绿色毡绒军帽往上推了一下,一缕缕的热气从宽阔的额头往上直冒。
那女人抬头瞟了他一眼,随即肩头便剧烈的抽动起来,泪水也糊住了双眼。
她“啊”的叫了一声,丢下水车,向着远处的小山上疯狂的撒腿就跑,跑出没多就跌倒摔了一跤,可是很快爬起来又跑。
在她跌倒的草地上,几缕破布条从长衫上撕落,在风中轻轻的摇动着。
铁木尔挠挠脑袋,心说这谁啊?
他想去追她,随即又认为对方也许是个疯子。
再说自己又不是一个人回来,还有几十个同伴呢。
这要是让人看见几十个大男人漫山遍野的追一个女人,那也太不像话了。
于是他打马回来,跟王连长解释了几句,众人也都没当回事,继续赶路了。
走了约莫一里多地,就见在前面不远处立着一座破旧的蒙古包。
包门前站着一位手柱拐杖、瘦弱不堪的老太太,她那由于牙齿脱落而萎缩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看去像是在做祈祷。
过了一会儿,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地迈动脚步,从左向右绕着蒙古包走了起来。
一旁的王连长沉声问道:“这是谁?”
铁木尔用结结巴巴的普通话解释道:“连长,这是刚盖老奶奶。
她眼睛看不见,以前讨了半辈子的饭,走不动了,前几年在我们这里住下来,她,过去,嫁卖女儿,拿了点彩礼,每天就是念经、绕圈。”
看着眼前的景象,铁木尔突然感到心痛了起来。
他耳边回响起了“诉苦会”上副支队长米士朗说过的话:“那些喇嘛们让你们祈祷,让你们逆来顺受,寻求来世的解脱,可这能拯救草原上的穷人吗?”
“不!”铁木尔突然不自觉的大声喊了出来,如同一枚被引燃的炮弹破膛而出!
声音之大甚至把他自己和身边的同伴都吓了一跳,胯下的马也将两只耳朵像羊犄角似的直棱棱地竖了起来,不停的打着响鼻儿。
“兄弟,你怎么了?”同伴关心的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铁木尔摇摇头,随后跳下马,走到老人跟前大声道:“刚盖伊吉,您好啊!”
老太太停下脚步,用很轻的声音答了一句,但是铁木尔没听清,等他再要问时,老人的嘴里又叨咕起咒语,继续绕起了圈子。
她每走一步,都要用白桦木做的拐杖探一探路。
刚一回到家乡,先遇见的居然是这么两个人,铁木尔感到有些意外,刚才的疯女人和眼前的老太太的影子,在他脑海中交替地出现着。
事实上在他的心里,有一个站在乌里雅苏台河河岸上的少女一直在闪着光,戴着一块粉红色的头巾,那就是他日夜思念的斯琴。
正在这时,王连长骑的马突然受惊,发出嘶鸣的同时猛的向路旁闪跳了一下,几乎将他摔下去。
铁木尔回过神来,勒马定神看去,只见在道路上横着一个小孩的尸体,半身埋在泥土里,半身裸露在外面。
等众人下马重新将孩子的尸体掩埋好,又插了根树枝做了标记后,已经全没了刚才纵马奔驰的喜悦。
一行人索性牵马步行,不到二十分钟便来到了一处冒着灰白炊烟的蒙古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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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木尔还不及走到包门前,便大声喊道:“阿布!
额吉!
我回来了!”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年男人掀开破旧的门帘走了出来,他手里提着个茶桶,显然是刚烧好茶,把茶倒进桶里,结果当他看见铁木尔时,手里的茶桶“嗵”的掉在地上,滚热的茶水洒的满地都是。
“啊!
铁木尔......”
紧接着,一个满脸皱纹的女人也从蒙古包里冲了出来,看到铁木尔后随即两腿一软瘫坐在地,捂着嘴哭道:“他们,他们说你战死了......佛爷保佑!”
铁木尔的父亲走上前来,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儿子结实的肩头,红彤彤的脸,泪水瞬间从干枯的眼窝中流了出来。
一个小时后,蒙古包内外已是笑语欢声。
因为来的人太多根本坐不下,王连长干脆提议坐在外面,于是众人在铁木尔家的包外席地而坐。
铁木尔的父母将煮好的奶茶一桶又一桶给众人倒上,忙的不亦乐乎。
因为茶水滚烫,喝的满头大汗,众人便都脱了外面的军服,只穿了件草绿色的毛衣,而且还是边喝边擦汗。
铁木尔饱饱的喝了一顿家里的奶茶,跟父母讲完了自己这一年来的经历,听的两位老人咂舌不已。
等他刚要问斯琴的事时,就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只见十几步外一个身穿深蓝色缎面袍子的家伙正在吃惊的看着自己这些人,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同样骑马的仆人。
“龚古尔?”
“铁木尔?
你没死?
哎呀!
自从你跟着大将军出征后,我们大家都盼着你早点回来,今天果然回来了,这可真叫人高兴!
铁木尔,要知道在这样多风多雨的年头,人们都是希望英雄好汉守在自己身边的。
不是吗?”
对龚古尔老爷这异乎寻常的殷勤和恭维,铁木尔实在不适应。
要知道平日里在这片草原上一手遮天的龚古尔老爷,从来就没对穷人这么平和近人过。
身边的战友凑过来问道:“铁木尔,这是谁啊?”
“龚古尔,本地喇嘛旗商卓特巴的侄子。”
有清一代,喀尔喀蒙古地区一共有七个喇嘛旗,具体到乌里雅苏台所在的赛音诺颜部,则有五个喇嘛旗的封地。
铁木尔他家的村子属于“那鲁班禅呼图克图旗”,是所有喇嘛旗里最穷的一个。
有多穷呢?
寺庙仅有一座,马四十多匹,骆驼三十来峰,牛不到七十头,羊一千来只。
那鲁班禅起源于天竺,之后又传入藏地。
康熙三十八年,蒙古地区的第一世那鲁班禅降生于喀尔喀三音诺颜部,并由康熙赐名为“那鲁班禅呼图克图”。
目前传承到了第二世,法名叫纳旺却德格丹增加木查。
该旗的辖地东西120里,南北30里,历史上直到清末人口也仅有150户,不足千口。
就这么点人,下面也分成了12个部,每部16户,各有首领管理。
“龚古尔老爷,我这才回家,你叫我‘英雄好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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