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面(1/2)
只听那声音又吟道:“我欲乘风去,抚琴诵平生。
高处舞清影,潇洒戏人间。”吟罢又问:“你们碧海国的古诗果然是极好的。
你可知道这是哪位名家之作?”
苏晓尘琢磨着这几句,平仄又不对,用词也古怪,正想是碧海国哪位诗人的奇作,只听那婢女又嘟哝道:“奴婢读书少,杨公子莫要骗我。
从没听过哪位名家有这样的诗句,只怕又是您现编的吧,奴婢可不会又上当了。”
朱芷潋这边已忍不住了,趴着窗边大笑:“老杨,我们碧海国哪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诗句啊!
你不要坏我碧海的名声。”
那老杨慢悠悠地回道:“原来是三公主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亭中一叙。”言辞恭敬,态度却十分随便。
朱芷潋边往亭子走边笑:“老杨你今日疯啦,跟我说话这么文绉绉的,听着别扭死了。”
苏晓尘瞧着两人言语间这么一来一去,是平日里熟络惯的样子,大为好奇这老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跟着朱芷潋刚在亭中坐下,屋里就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身材平平,相貌平平。
年龄看上去有个二十五六,白白净净一副书生的样子,穿着半新不旧的长衫,头戴一顶黑色小瓜帽,眼睛倒是很有神。
他看着苏晓尘神秘地一笑,行了一礼,道:“伊穆兰刃族杨怀仁,见过苏学士。”
苏晓尘听他上来便自报家门,忙站起来回礼道:“苍梧国苏晓尘,见过杨兄。”
朱芷潋在旁边有些捉急,忙道:“哎呀你们俩个真是麻烦。
大苏,老杨平日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人,你别看他装得一本正经的。
老杨,你今天搞什么鬼呢?
又是拨弦又是鞠躬的。”
老杨陪笑道:“苏学士不是风雅之士嘛,我今日得见,也得附庸一下嘛。”
苏晓尘暗笑,心想附庸风雅这四个字大约是被他曲解了,看来伊穆兰人学南边的词句是学不大好。
这时亭外的婢女已奉上茶来。
苏晓尘一看,是几盏乌黑色的土陶杯,宽口方底。
摆在桌上,倒似是几截老树根,形状也各有迥异。
老杨端起茶壶先给自己倒了半盏,又给朱芷潋倒了半盏,最后才给苏晓尘倒了茶。
苏晓尘思忖着,公主位尊,老杨又年长,纵使自己是客,最后才给自己倒茶也是情理之中,当下并不在意。
老杨看他神色淡然,心中又赞了一声好,年轻人不骄不躁,很是难得。
朱芷潋却叫了起来:
“大苏,看来老杨对你还真是青睐有加,这茶第一杯最是味糙,第二杯方有起色,第三杯才是最好喝的,他居然给你倒了!”
苏晓尘一懵,这什么茶,还有这样的道理。
老杨哈哈一笑:“苏学士莫要怪我最后才给你斟茶,小潋说的确是真的。
这是我们伊穆兰的土茶,名唤恶鸦。
此茶性寒,但能驱恶除疟,对身体很有裨益。
斟头盏茶时,一倾一收,壶内茶水回荡调和,药性方显。
次盏茶二倾二收,倒出去的茶虽有药效,但不如壶内再次回荡过的药性好。
所以替你斟的第三盏才是最好的。”
苏晓尘听得十分好奇起来,以前舅舅爱喝茶,好茶他是见了不少的。
什么佛白眉、四叶金瓜、柳丝青,都是听着就让人舌底生津的名字。
这茶倒好,叫什么恶鸦,一副凶神恶煞的架势,还真像是伊穆兰人会取的茶名。
而且还是第三盏才好喝?
“那现在壶里的余茶倒成第四盏是不是药性更好?”苏晓尘不禁问道。
老杨嘿嘿了一声,做了个手势,旁边的婢女便连茶壶带茶盘全端走了。
“苏学士,这第四盏已是三倾三收,药性大盛。
饮入脏腑,寒气逼人,那便有害无益了,所以此茶只能斟三盏。
其实世上之事也多如此茶,过犹不及。
多了,就有害了。”老杨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瞧着苏晓尘,眼里大有深意。
苏晓尘听了默不作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并不是在回味老杨的话,而是忽然觉得他嘿嘿的那一笑十分耳熟,可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足足喝完杯中的一半茶水后,苏晓尘忽然盯着老杨说:“劳烦杨兄跟着把下面的话重复说一遍,让我听一听。”也不等老杨回答,便兀自念了起来:“王母请我去赴宴,我却待此与君见,小哥,来一卦不?
不准不要钱。”
老杨一听,脸上显出几分尴尬。
倒是朱芷潋在旁边笑了起来,“老杨,我说你瞒不住大苏的吧?
他可是聪明得很呢。”
苏晓尘一听,果然自己没有记错。
那日被从毛贼窝里逃脱下山,途中遇到的那个奇怪的算命先生,那声音和今日的声音十分相似,但看容貌则完全不同。
自己和老杨明明是初次相见,但老杨对自己却是一种十分知晓的感觉。
碧海之行,虽不知道自己的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紧紧地注视着,但老杨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不容忽视的一双。
此人是敌是友?
究竟什么目的?
老杨也尴尬地笑了笑说:“也不是有意要瞒着苏学士,只不过那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就没想再提。”
啥?
举手之劳?
苏晓尘看着老杨一副恩公自居的样子,一时语塞竟不知从何谈起。
“可当日我记得你容貌不是今天这样的啊。
那日好像还要瘦一点,而且要老很多。”
朱芷潋拍手笑道:“哈哈,你可不是第一个被老杨的易容术骗过的人,他的易容术可厉害得很呢。”
原来如此……那日你是易了容来跟我搭话,如此装神弄鬼,真不是个老实人。
苏晓尘想到这里,忽然心念一动,趁老杨端起茶杯喝茶时冷不丁地探身上前对准老杨的左脸就是一掐。
饶是老杨也未料到他有如此举动,痛得右手一哆嗦,茶杯砸到桌上,左手捂住脸直叫唤。
所幸那茶杯结实,倒把桌子给砸出个小坑来。
朱芷潋也惊呆了,呼到:“大苏你掐他干嘛?”
“此人虚虚实实,上次在山下就给我摆迷魂阵,你说他那日是易了容骗过了我,焉知今日不是也易了容出来见我的?”苏晓尘后来每每想起那日毛贼解围的事来,就觉得十分蹊跷,今日见了此人,顿时觉得说不定就是此人在背后捣鬼,心中很有些忿忿。
朱芷潋顿时哭笑不得,忙摆了摆手说:“大苏你误会了,老杨就是长这副模样的,他都住宫里那么多年了,打从我见他第一眼起,他就是这张脸。
怎么可能易容嘛。”
苏晓尘一听,再仔细一看老杨,只见他白白净净的左脸上已是红了一道,看来自己刚才也是使足了力气,当下又生出几分歉意来。
朱芷潋见状帮着打起圆场来:“老杨你也是,当日救他就救他,干嘛还易容去逗他嘛。
好啦,你也别怪他了。”
老杨哼哼唧唧地捂着脸说:“是是,是我不对。
我本来那日就是去给他指个路,一时好玩才装了个算命的而已。
何况我又没有歹意。
再说了……我哪儿敢怪他啊。”
苏晓尘没注意他嘀咕的最后一句话,想想那日他给指的路也确实没错,要把他说成是歹人,也是牵强。
当下作了一礼说:
“是我鲁莽了,你骗了我,我掐了你,咱们就算是扯平了。
还希望杨兄能把那日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老杨又哼哼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其实那日呢,也是凑巧,我正好出宫找我舅舅。”
朱芷潋见苏晓尘没反应过来,忙补充道:“就是莫大虬商馆里的郝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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