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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时不利兮(1/2)

陈宝祥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鬼子杀了那么多人,枪响一声,就夺走一条人命。

如果顾兰春死了,他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

“你呀你呀,还是没明白。

有人盯上你,让你给他们打天下。

不管你出多大力,最后的功劳全都是他们的。

记住,你不是神枪会的人,不该替他们挡枪——”

连城璧端起茶杯,无名指和小指轻轻翘着,仿佛粉蝶的纤细翅膀。

这里的一切,不属于陈宝祥。

玉谦旗袍店早就名动南北,京城、沪上的很多官太太,都认“玉谦旗袍”的牌子,只要到了济南,总会来这里定衣服。

同样,陈宝祥觉得,他跟连城璧也不是一路人。

他更希望,自己跟神枪会的人站在一起,草莽江湖,碧血沧浪,刀头舔血,意气风发。

在日本人占领下的济南待得太久了,他觉得自己变成了窝窝囊囊的太监,话不敢说,气不敢喘,腰不敢直,就快憋死了。

两个伙计回来,食盒轻飘飘的,应该已经空了。

“别去招惹他们——我说的是日本人。

离开这里,就赶紧回去,做你的饭,其它的,都与你无关。”

连城璧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她冰棱一样清冽的眼神掠过陈宝祥的脸,加重了语气,再次叮嘱:“不可冒险,犯错者死。”

陈宝祥离开旗袍店,快步向西。

到了普利街,他买了两个肉包子,裹在荷叶里,塞进食盒。

一路上,他不去想任何事,生怕被连城璧的话说动了,不敢再向前走。

到了梅花公馆门口,他拿起荷叶裹着的包子,哀求看门人,说是顾兰春的戏迷,给顾老板送两个包子,尽尽自己的心。

这些话只是托辞,真正管用的,是他偷偷塞给看门人的一个大洋。

看门人引路,从小洋楼侧面的花架底下,进入地下室。

顾兰春被关在单独的囚室里,头发衣服,还算整齐,应该并未受到任何折磨。

两人见面,顾兰春立刻皱眉,脸上没有一点惊喜。

“顾老板,我送包子来了,看你那么多戏,我是老戏迷,不忍心看你受罪……”

趁着看门人离开的间隙,陈宝祥压低声音叮嘱:“明日晚饭,一粒米都不要吃。

有人搭救,到时候一起走。”

这是神枪会的计划,陈宝祥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搭别人的顺风船。

“糊涂,混账!”

顾兰春摇头,接过包子,胸口不住地起伏。

“必须救你走,不然,鬼子要送一批人去泺源公馆,其中就有你。”

“混账,不要管我,别坏了我的计划。

陈老板,你不是江湖人,千万不要强出头,坏了我的大事!”

陈宝祥愣住,他听不懂顾兰春的话。

如果对方够聪明,一听“梅花公馆送往泺源公馆”就该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这次不逃,就走不了了。

“顾老板,进了泺源公馆死路一条。

你必须走,必须离开。

记住,明日晚餐,颗粒不沾。”

看门人再次进来,拖着陈宝祥的胳膊离开。

陈宝祥匆匆瞟了几眼,地下室一层,都是单独囚室。

旁边有铁梯继续向下,还有地下二层。

出了梅花公馆后门,陈宝祥不敢耽搁,立刻回城。

走到芙蓉街口,他稍微停了停。

刚刚情况紧急,他没听懂顾兰春的话,不知道连城璧懂不懂?

他转入芙蓉街,二次到了玉谦旗袍店,却被告知,小姐不在,明日再来。

陈宝祥十分郁闷,只能向东,回米饭铺。

他对顾兰春说的话很明白,明天傍晚劫狱,饭里有毒,不要沾唇。

“坏了她的大事?

什么大事?”

陈宝祥挠头,刚刚看到泺源公馆顶上斜插的太阳旗,他就觉得心慌。

如果顾兰春的大事指的是这里,那就全完了,等着给她收尸——当然,也未必能收尸,从这里拖出去的尸体太多,有些残缺不全,无法辨认。

到了米饭铺后门,陈宝祥有些头昏,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阵。

“大事,大事……什么大事?

是黄金、龙头车、大清龙脉……”

陈宝祥胡思乱想,脚下踉跄,进了院子。

后面一阵风声响过,然后他就听到了连城璧的声音:“叮嘱过你,你偏不听,到底还是一个情字,害苦了你。

唉……”

陈宝祥回头,连城璧已经替他关门,站在暗影里。

连城璧极其漂亮,不单单是五官精致,身段纤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是普通女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相比的。

“我只是给顾老板送两个包子,什么都做不了。”

陈宝祥解释,把所有的事情都遮盖住。

“唉,到这时候了,你还是不相信我。

神枪会救的是奔雷虎,要的是龙头车……你什么都不要,只想救顾兰春,这根本就是驴唇不对马嘴的事。

记住,从现在起,忘掉顾兰春——”

“什么大事?

到底什么大事?

非得去泺源公馆?

那里就是阴曹地府阎罗殿,去了就甭想活了,你知道吗?

她知道吗?”

陈宝祥脱口而出,情绪激动。

“别叫——”

连城璧急了,一把捂住了陈宝祥的嘴。

她的手又滑又凉,仿佛是美玉雕琢而成。

“别叫,就是要去泺源公馆,跟你无关。”

陈宝祥的心凉了,既然如此,他原先想过的一切,根本毫无意义。

他处心积虑,促成了吴一笑、神枪会的合作,也拿了骆红缨的定金,并且跟赵无极击掌定盟,约好共同毁掉梅花公馆,救人出城。

顾兰春不走,这些事还有什么意思?

“不能让她进泺源公馆,那是逼她死!”

连城璧的眼中,忽然露出了跟她的年龄完全不符的沧桑之感。

“时不利兮骓不逝……当下,有些事情,非此不可。

你不是我,不理解我的心有多痛。

陈老板,我最后说一次,这件事,你管不了,也别管了。”

连城璧开门,闪身出去。

陈宝祥茫然若失,下意识地开门追出去。

北风卷来,连城璧的青色棉袍下摆翻卷,匆匆低头而去。

“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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