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早饭，楚无争把沈时雨送去了她工作的诊所，然后就回了局里。

大脸告诉他说李奇正在审讯室。

楚无争倒是没急着去，而是先走进了玻璃一侧的房间。

审讯室里的李奇坐在凳子上，用力地搓着手掌，不时抬头看向旁边的警员，一副坐不住的姿态。

楚无争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从头顶干燥的发一直到穿着破旧布鞋，交叉叠放的双脚。

“楚队，我已经按照您说的，检查过他的手臂了。”大脸站到旁边说。

“有吗？”楚无争问。

大脸点头。

楚无争走到审讯室门口推门进去，他用一贯从容的态度让大脸打开电脑，然后开始例行询问。

“姓名。”

“你们不去查案子，抓我来干什么？”

“姓名。”楚无争再次重复。

“你们无缘无故地把我抓来，耽误了我的工作，我要告你们！”李奇情绪激动起来。

楚无争盯了他几秒钟。

“李奇，性别男，年龄29岁，曾经在几年前，因为被朋友连累，一同寻衅滋事，在派出所备过案。”楚无争字句平静地说到。

李奇突然就不出声了。

“这是你，对吧？”楚无争看着他问。

半晌后，李奇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备案流程是什么？”楚无争的视线越发迫人。

“其中包括信息填写，面审等多个流程，最重要的是，还有指纹的采集。”

“世界上可以存在两种相同的DNA，但不会存在两种相同的指纹。”

李奇握紧了冒汗的手心。

楚无争步步紧逼。

“唐磊说他曾经用破碎的酒瓶划伤过风眠，那请问为什么你的胳膊上会在相同的位置也有一道疤？”

那么这就是事实了，所有的疑问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死者的衣服布料廉价？

为什么风眠会在酒吧里大吃特喝？

为什么沈时雨给出的线索中会说死者有曾经欺辱过凶手的嫌疑？

死得不是那个改名风眠的李洛，而是他的亲哥哥，李奇。

“李洛。”楚无争再次开口问。

“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坐在面前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哭了，闭他上眼睛，流下了两行清泪。

李洛承认了自己的杀人罪行，他说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李奇该死。

从小时候开始，母亲总会对李奇和李洛说这样一句话。

“你们是亲兄弟，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你们更亲的兄弟，你们一定要相互照顾。”

话是这样说，但论起成绩和懂事，李洛总是排在前面，久而久之，家里的大人就通常会和李奇说上一句“还不如你弟弟”——其实两人也只不过相差几分钟而已。

但李洛一直觉得李奇对他很好，他很喜欢这个哥哥。

上了学之后，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他遇到了困难，哥哥就会安慰他，所以李洛习惯了遇到什么难题都会找哥哥。

就在上初中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进入了青春期，李洛发育得不如别人壮实，外班级有一个不好惹的同学，总是找茬欺负他。

李洛找来了哥哥，李奇给他的伤口上药，和他说不要给爸妈添麻烦，李洛也答应了，于是就说是自己摔的。

可后来事情发展得越来越过分，那同学收取的保护费越来越多，有时不满意，甚至会把他按在地上扇巴掌。

李洛很委屈，但是李奇总会在他被欺负过后，第一时间出现，有了哥哥的安慰，他就会很快开心起来。

后来，父母去世，此时正面临高考的报选专业，李洛的成绩并不理想，但他对李奇说想学习金融，出国留学。

李奇不同意，他说李洛榆木脑袋学不明白，家里此时正是缺钱的时候，容不得浪费，于是坚决地让他选择了专科。

李洛在上学期间，李奇交往了一个女孩，偶然一次，李洛知道哥哥送了对方很多东西。

他好奇金钱的来源，于是在家里翻找出了一张存折，上面的存款不多，但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是父母留下来的，李奇一直藏到了现在。

挑明这件事后，兄弟俩撕破了脸。

而后，李洛用打工的钱去整容医院整了容，因为他不想要再看见那张他唾弃的脸。

但就如同梦魇一般，之后每一次照镜子，他都会觉得还有从前的影子，他觉得恶心。

后来李洛参加选秀节目一炮而红，正巧此时李奇要读研究生，他用整容的消息威胁李洛，让他给钱。

此时的李洛已经签约了公司，一旦被爆出丑闻，面对的就是巨额的违约金，他只好妥协，各处参加商演，把挣来的钱全都给了李奇当作学费和生活费。

一段时间后，有一个人再次到了李洛。

是唐磊，当初霸凌他的那个混蛋。

当时经纪人和别家公司的老总都在场，李洛不好翻脸，于是和他进了包间，喝了两杯酒。

唐磊说的事，他不肯帮忙，两人都喝了酒，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唐磊说漏了嘴。

在听到当初的霸凌事件，是李奇指使的时候，李洛犹如晴天霹雳。

李奇保护他，安慰他的片段，是这么多年来支撑他内心的唯一美好。

那时候，哥哥明明是拯救他的光，他那么相信，那么依赖的人，怎么会是他痛苦的根源呢？

“为什么？”李洛跑去质问李奇。

“我本来就不应该有个弟弟。”当年积压起来的话，李奇终于说了出来。

“我无数次想，如果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那该有多好，那我就不用天天在学校听老师夸你，回家听爸妈夸你，逢年过节听亲戚们夸你！”

“我在你的阴影下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你都比我强，我不该烦你，不该恶心你吗？”

李洛崩溃了。

其实他的崩溃并不只来源于李奇的话，还有他的生活。

他很早就厌倦了这种日子，他不喜欢在灯红酒绿下阿谀奉承，也不想时刻生活在放大镜下，因为一点小事就遭受旁人的非议。

他疯了，所以想到了杀人。

李洛只讲到了这里。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楚无争沉声接着开口。

李洛苍白的脸上很淡定。

“人是我杀的，烧也是我烧的，你还有什么问题？”

“犯罪现场还有第二个人，是谁？”楚无争紧盯着他。

“这对我来说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楚无争顺着他的话说

李洛抖动了一下嘴角，接着扯开，笑得如同癫狂。

“重要的是，我找到了最真实的自我。”

“一个杀人犯？”楚无争的眉间逐渐凝重。

“是的。”李洛毫不在意他的话和脸色。

“因为那是我真正想做的事。”

“为了自己而活？”楚无争一字一顿地问。

李洛重重地点了下头。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