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雾升
眼瞅黄堂要被活生生砍断两条胳膊,围在台下的侍卫们面露不忍。
黄老大是他们的头儿,刚到鲁家堡时只顾拍大公子鲁方的马屁,架势十足,谱大。
每天穿得花团锦簇比新郎官还神气,训起话来运足中气比戏子还卖力,像一只雄赳赳寻找对手干架的大公鸡。
媚上之人必欺下,对手下兄弟则非常刻薄凶横。
仅仅过了一个月,也就是刚巧逃跑掉三个奴隶阿凡、栀子、老苍头后,他像换了个人。
媚上当然还是要媚的,事关饭碗。
却不欺下了,还特别大方。
常常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谁碰到急难都慷慨解囊。
对堡内奴隶也格外和善,一反初来乍到时凶神恶煞面孔。
见他舍命护卫老苍头,脑袋灵光者不免嘀咕,莫非三个奴隶是他放走的?
刁贵半旋身,力灌双臂,一刀剁下。
身为泥胚境第三重武者的黄堂竟然不晓得躲闪,也不晓得缩回手。
他先前岂止被法师拂尘揭掉前胸后背的皮,更被击打得内腑碎裂,全靠一口气强撑。
即使鲁伯放过他,也将活不了多长时间。
血都快流光了,人昏昏沉沉。
诡异的一幕生了。
谁都以为黄堂的胳膊难保,只听当一声巨响。
然后,只见刁贵一刀砍断了自己的左腿,跌倒哀嚎。
尖利的啸鸣此刻才传来。
距离刁贵最近的法师面孔瞬间煞白,端拂尘的手颤抖不已。
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
足有一分厚的钢刀被一物硬生生打穿,以致偏离了方向反砍刁贵大腿,其势更疾。
那东西是从河堤方向飞过来的,快得肉眼看不见,竟跑在了音啸之前。
这时空中的白影重重砸落,大地颤抖。
泥土飞溅出几十丈远,像下雨一般。
威猛无双。
随即,白光一道从坑中射出,眨眼之间便掠上了行刑台。
一位披头散的白衣书生绕台三圈……
第一圈,台上人像下饺子一样飞出。
无论是刁贵、侍卫,还是法师……没有差别。
唯独法师还抵挡了一下,拂尘劈头盖脸向对方打去。
却被书生一掌拍在麈尾,尘柄倒掼,前胸钻进,后背透出。
这柄先前凌厉无匹,打得老苍头和黄堂无还手之力,亦兵刃亦法器的拂尘,在对方眼中却跟鸡毛掸子差不多。
第二圈,书生伸出双手凌空虚抓,老苍头与黄堂悬浮而起……
轰……
奴隶炸群了,呼喊声四起。
阿凡、小凡,凡哥儿……
五十里鲁家堡,谁不认识小阿凡?
当年厉国与姬国大战,鲁家堡派出了一百二十名奴兵。
这些拿惯锄头把子的青壮奴隶,如何能敌虎狼一般的姬军?
如果不是阿凡的父亲神勇,几次在关键时刻阻挡追兵,甚至以泥胚境巅峰舍命去战铜胎境,这些人全得死光光,甚至包括鲁伯。
兄弟半凋零,百战人还乡。
阿凡父亲以军功为阿凡母亲脱去奴籍,两人成亲。
可怜阿凡才两岁时,飞来横祸,父母双亡。
人人感念他父亲的功德,避开鲁家的耳目偷偷接济。
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那时候,老苍头常常背着饿得嗷嗷叫的小阿凡到处转。
奴隶并无余粮,宁肯自己少吃也要剩一口,别让孩子饿死。
当听到阿凡逃走后,一个个欣喜若狂,黯淡生涯顿时生出光彩。
他是大家的孩子。
他就是他们的荣光,他就是他们的希望!
他们猜,他一点会回来的。
却没猜中,他会以仙人临凡一般的气势归来。
楚凡没空和乡亲打招呼。
本想把老苍头和黄堂带到偏僻地方救治,但稍微一晃,他们就呻吟得厉害。
晓得内外伤太严重,怕耽误了时间,也怕断骨戳破血管或者内脏……
老苍头和黄堂的身体缓缓下降,楚凡绕台踏出第三圈,足下雾起。
踏波渡河时鞋子与裤脚全湿透,这种时候施展起雾术最适合不过。
鲁伯嘴唇哆嗦,一拍栏杆吼叫道:“给我拿下他!”
见来人是阿凡,他知道绝无回旋余地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趁仙师在场,必须灭了这个不知从哪里学了一身怪异法术的祸根。
众侍卫面面相觑。
虽然主子的命令不敢违抗,但明知是死还冲,除非脑子进了水,否则谁不胆怯?
瞧瞧……“独脚大仙”刁贵被踢得撞到了城堡墙壁成一摊烂泥,法师坐在地上低头瞅胸口长出的麈尾,有上气没下气……
疤脸大汉带领五名老者越众而出。
老者们就是在角斗场为阿凡求情留全尸的五名老卒,疤脸大汉则是与阿凡厮杀的原堡内侍卫阿彪。
阿凡死而复生又逃跑之后,同为武者的刁贵想不通。
直娘贼,怎么十七八刀都砍不死人?
一查,果然有问题。
那阿彪的父亲也是个老卒,被楚凡父亲在战场上救回了性命。
但那时鲁伯不醒,鲁方理事。
况且泥胚境第二重难得,阿凡浑身冒血仰倒都看到。
于是听黄堂一番劝说后就放过了阿彪,由侍卫贬为角斗奴隶。
见六人走向擂台,奴隶们犹豫了一下,6续有人跟上。
最后,八百个奴隶推搡开侍卫,水泄不通地将行刑台包围,沉默守护。
众侍卫一则被楚凡的威势吓破胆,二则人群里有自家亲戚,并没有霸蛮阻拦。
反正拦也拦不住,敌众我寡。
白雾升腾,将木台遮盖得严严实实。
“反了,反了!”
鲁伯胡乱猛拍栏杆,用眼角余光瞟正带领自己儿子鲁圆从楼台右侧走过来的林长老。
鲁老货忒精明,不命令侍卫砍杀手无寸铁的奴隶。
无济于事不说,倘若把奴隶砍光了,谁来耕田?
他越想,越感觉把家财奉献给茅山太值了。
不仅让鲁方进内门,自家换得三颗仙丹续命,还借它之手铲除心腹大患。
林圃走到门楼正中下视。
小鼎被收起,他面孔轻松了不少,却犹带疑惑。
见到天边虹起,本以为来了个强劲对手,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嘴巴,怎不早点走?
后来觉察对方体外无法力波动,又以为来了一尊金刚。
到了近前,察觉那人体内也无真气澎湃,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说无真气吧,方才明明又施展出武道的凌空摄物。
说无法力吧,又明明施展了起雾术,闪过一阵微弱的法力波动涟漪。
还好,顶多只是一个凝罡境界法师,仗着身躯强横而已,不足为虑。
虽然这厮不是冲茅山来的,却撞到了自己在这里,活该倒霉。
不灭了他,茅山道的脸往哪儿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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