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吴保安弃家赎友(2/4)
其分得人口,不问贤愚,只如奴仆一般,供他驱使:斫柴割草,饲马牧羊。
若是人口多的,又可转相买卖。
汉人到此,十个九个只愿死,不愿生。
却又有蛮人看守,求死不得。
有恁般苦楚!
这一阵厮杀,掳得汉人甚多。
其中多有有职位的,蛮酋一一审出,许他寄信到中国去,要他亲戚来赎,获其厚利。
你想被掳的人,那一个不思想还乡的?
一闻此事,不论富家贫家,都寄信到家乡来了。
就是各人家属,十分没法处置的,只得罢了;若还有亲有眷,挪移补凑得来,那一家不想借贷去取赎?
那蛮酋忍心贪利,随你孤身穷汉,也要勒取好绢三十匹,方准赎回;若上一等的,凭他索诈。
乌罗闻知郭仲翔是当朝宰相之侄,高其赎价,索绢一千匹。
仲翔想道:“若要千绢,除非伯父处可办。
只是关山迢递,怎得寄个信去。”
忽然想道:“吴保安是我知己,我与他从未会面,只为见他数行之字,便力荐于李都督,召为管记。
我之用情,他必谅之。
幸他行迟,不与此难,此际多应已到姚州。
诚央他附信于长安,岂不便乎?”
乃修成一书,径致保安。
书中具道苦情及乌罗索价详细:“倘永固不见遗弃,传语伯父,早来见赎,尚可生还。
不然,生为俘囚,死为蛮鬼,永固其忍之乎?”
永固者,保安之字也。
书后附一诗云:
箕子为奴仍异域,苏卿受困在初年。
知君义气深相悯,愿脱征骖学古贤。
仲翔修书已毕,恰好有个姚州解粮官,被赎放回。
仲翔乘便就将此书付之,眼盻盻看着他人去了,自己不能奋飞,万箭攒心,不觉泪如雨下。
正是:
眼看他鸟高飞去,身在笼中怎出头?
不题郭仲翔蛮中之事,且说吴保安奉了李都督文帖,已知郭仲翔所荐。
留妻房张氏和那新生下未周岁的孩儿在遂州住下,一主一仆飞身上路,赶来姚州赴任。
闻知李都督阵亡消息,吃了一惊,尚未知仲翔生死下落,不免留身打探。
恰好解粮官从蛮地放回,带得有仲翔书信,吴保安拆开看了,好生凄惨。
便写回书一纸,书中许他取赎,留在解粮官处,嘱他觑便寄到蛮中,以慰仲翔之心。
忙整行囊,便望长安进发。
这姚州到长安三千余里,东川正是个顺路,保安径不回家,直到京都,求见郭元振相公。
谁知一月前元振已死,家小都扶柩而回了。
吴保安大失所望,盘缠磬尽,只得将仆、马卖去,将来使用。
复身回到遂州,见了妻儿,放声大哭。
张氏问其缘故,保安将郭仲翔失陷南中之事,说了一遍,“如今要去赎他,争奈自家无力,使他在穷乡悬望,我心何安?”
说罢又哭。
张氏劝止之,曰:“常言巧媳妇煮不得没米粥,你如今力不从心,只索付之无奈了。”
保安摇首曰:“吾向者偶寄尺书,即蒙郭君垂情荐拔。
今彼在死生之际,以性命托我,我何忍负之?
不得郭回,誓不独生也!”
于是倾家所有,估计来止直得绢二百匹。
遂撇了妻儿,欲出外为商。
又怕蛮中不时有信寄来,只在姚州左近营运。
朝驰暮走,东趁西奔;身穿破衣,口吃粗粝。
虽一钱一粟,不敢妄费,都积来为买绢之用。
得一望十,得十望百,满了百匹,就寄放姚州府库。
眠里梦里只想着:“郭仲翔”三字,连妻子都忘记了。
整整的在外过了十个年头,刚刚的凑得七百匹绢,还未足千匹之数。
正是:
离家千里逐锥刀,只为相知意气饶。
十载未偿蛮洞债,不知何日慰心交?
话分两头。
却说吴保安妻张氏同那幼年孩子,孤孤忄西忄西的住在遂州。
初时还有人看县尉面上,小意儿周济他。
一连几年不通音耗,就没人理他了。
家中又无积蓄,捱到十年之外,衣单食缺,万难存济,只得并迭几件破家火,变卖盘缠,领了十一岁的孩儿,亲自问路,欲往姚州寻取丈夫吴保安。
夜宿朝行,一日只走得三四十里。
比到得戎州界上,盘费已尽,计无所出。
欲待求乞前去,又含羞不惯。
思量薄命,不如死休,看了十一岁的孩儿,又割舍不下。
左思右想,看看天晚,坐在乌蒙山下,放声大哭,惊动了过往的官人。
那官人姓杨名安居,新任姚州都督,正顶着李蒙的缺。
从长安驰驿到任,打从乌蒙山下经过。
听得哭声哀切,又是个妇人,停了车马,召而问之。
张氏手搀着十一岁的孩儿,上前哭诉曰:“妾乃遂州方义尉吴保安之妻,此孩儿即妾之子也。
妾夫因友人郭仲翔陷没蛮中,欲营求千匹绢往赎,弃妾母子,久往姚州,十年不通音信。
妾贫苦无依,亲往寻取,粮尽路长,是以悲泣耳。”
安居暗暗叹异道:“此人真义士!
恨我无缘识之。”
乃谓张氏曰:“夫人休忧。
下官任姚州都督,一到彼郡,即差人寻访尊夫。
夫人行李之费,都在下官身上。
请到前途馆驿中,当与夫人设处。”
张氏收泪拜谢。
虽然如此,心下尚怀惶惑。
杨都督车马如飞去了。
张氏母子相扶,一步步捱到驿前。
杨都督早已分付驿官伺候,问了来历,请到空房饭食安置。
次日五鼓,杨都督起马先行。
驿官传场都督之命,将十千钱赠为路费,又备下一辆车儿,差人夫送至姚州普氵朋驿中居住。
张氏心中感激不尽。
正是:
好人还遇好人救,恶人自有恶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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